長途臥鋪車在次日傍晚順利到達CD市。

    剛下車，就看到三哥正興奮揮手，他一陣小跑迎上來，拿過強子的行李。

    “你還真來了，你咋能幹這活……”

    三哥見麵就是一陣感歎，而後又在與衛老師報平安的電話中喋喋不休：你還真舍得讓強子出來啊，幹這活真浪費了人才。爾後拍胸脯保證不會有事。

    相比初中同學劉一森，這才是自己人吧，強子心一股暖意。他們乘公交很快到達目的地。

    朱紅色寬闊大門，上方鎦金大字招牌——CD勝達家具廠。他跟著三哥，從右側小門進入，三座支架搭起的高大廠房外，圍著水泥院子，邊緣幾棵碗口粗的鬆樹和幾個水缸那大的盆栽。

    大門右側是宿舍區，每間一窗一門，擋雨棚下麵是一排用紅磚壘成的簡易煤氣灶台，宿舍四五張高低鋪，工友們或躺或坐，看到強子進來，止住了大聲談論。

    同住的都是老鄉，大化和小化兄弟與三哥還是同村遠親。三哥特別強調強子——師範高才生。

    麵對幾張憨厚笑臉，強子點頭招呼。相比工友們油黑髒汙的床位，強子的整套被褥是全新的，疊得整整齊齊。

    三哥風風火火地喊大家下館子，給強子接風。幾杯酒下肚，低級玩笑葷素段子漫天亂飛。強子基本沒吃出味道，除了滿口麻辣。

    三哥帶強子到廠長辦公室報到，簡要參觀。這是一個半手工作坊半自動化的家具廠。鋼化玻璃、螺絲及塑料等配件從外麵采購，廠有主要有鋼筋原材料切割焊接、靜電噴漆、打包入庫出庫幾類分工。

    他的工作內容和三哥一樣：打包、出庫和送貨。很快，強子進入工作狀態，開始了他打工生涯中的第一份工作。

    各色配件擺放整齊，按配件表打包包紮，隨小貨車送貨到各大家具城，取回殘次品……當天晚上，強子累到連筷子都拿不穩，他從上鋪換到下鋪——兩腿酸疼根本爬不上去。

    強子咬牙堅持，漸漸讓大家感到意外，又從意外到習以為常。除了撲克麻將，他和工友們打成一片。

    強子不賭錢不酗酒，他在工作之餘多是沉默獨處，喜歡看工友媳婦在贏錢後美滋滋加餐、輸錢後大吵大鬧的折騰。

    很快，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卻又使強子終生難忘的小事。

    他和幾個工友在市區家具城外等廠貨車來接。大家在路邊抽著劣質煙，用恨不得能透視的目光欣賞著人流之中的各色美女，低聲品評。

    “這個屁股有點大。”

    “這個太瘦了。”

    “這個不錯，又豐滿又漂亮！”

    強子下意識望去，正好迎著漂亮女孩看過來的目光——那眼神中飽含著何等的鄙夷、何等的嫌棄和厭惡！

    “強子，她看中你了！”

    大小化兄弟調笑，強子低頭看看自己的工作服——滿是油灰的褪色迷彩服。

    那眼神讓他刻骨銘心，讓他更加思念江娜，自己一走之後，接著便杳無音訊，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強子，過來接電話！”

    這天晚上，老板娘的大嗓門在整個廠區回蕩。強子放下碗筷跑到廠長辦公室，他估計又是父親打來的。

    “是個女孩子，聲音很好聽，中午打過一次了，讓她晚上再打過來的。”老板娘挑眉擠眼，“強子，是對象吧？”

    老板娘胖胖的，很隨和，像是工友們的大姐。強子不安地笑了笑，拿起聽筒。

    “衛強，是你嗎？”

    是江娜！

    是江娜的電話！是他魂牽夢繞、日夜思念的江娜！

    是他不知多少次打開吊墜看著大頭照，卻總沒有勇氣去聯係的江娜！

    強子平複呼吸，“是我，你吃飯了嗎？”

    電話久久陷入沉默。

    “你……終於……找到你了……”

    江娜泣不成聲，強子用力咬牙，他的胸口堵著一口氣，很沉很悶！他想跟她說的有太多太多，半晌卻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江娜，我很想你。”

    “你不想！”江娜斬釘截鐵，“你想的話就不會消失好幾個月，不管我的死活！你要想的話，就不會讓我找不著你……”

    江娜痛哭。

    “對不起。”他的道歉連自己都覺得蒼白。

    “我不要對不起！”

    電話中的兩人，又一陣沉默。最後，江娜打破沉默，柔聲說：“衛強，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了，我擔心你。”

    “我不想讓你失望，可……”

    強子簡要講述最近經曆，他特別強調，在這不會很長時間，隻是過渡。

    “衛強，我覺得我錯了。”

    江娜竭力控製哽咽，“衛老師說過一點，沒想到會這多曲折。我不該讓你出去，你知道我幾個月怎過來的嗎？”

    “衛強，你回來吧，我到現在才知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比什都重要！”

    “江娜，我會堂堂正正的，去見你父母，給我點時間好嗎？”

    江娜嚴肅提問，“這是你的事，還是我們倆的事？”

    強子有些摸不著頭腦，老實答道，“我們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