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希臘沒有哲學，隻有不斷的複讀

    他們說的這些話，郭康基本上都是認同的。在他看來，大家說的其實都有些道理，引經據典時也沒用錯。

    這個社會本來就是各方相互博弈的，一個人如果有些超過周圍人的特質，那肯定就會想要更多。尤其是這年頭，讀過書的人基本上人均覺得懷才不遇。哪怕是女人，學習了這多知識之後，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

    郭康至今還記得，教會的神學家和哲學家們，研究和批判程朱理學的時候，抓住的一個著眼點，就是理學家過於偏袒婦女，對她們寄予過高的期待，總是覺得能夠通過教化，讓她們遵守社會規則。但實際上，教育的水平越高，書看的越多，這些人的欲望和野心就會越強烈。

    然而，理學家們人均好為人師。自己的哲學水平不怎樣，卻天天想著教化這個，教化那個。但人的本性是不可能這改變的，所以最後，他們肯定會自己毀滅自己。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話也不算錯就是了……

    不過，理學家喜歡說教化，與其說是他們的某種特性或者創新，不如說是孔夫子以來的慣性。可能是因為本身就是開學校的，所以這些人已經習慣了萬事不決說教化，都形成路徑依賴了。

    但是，不教育的話，目前似乎也沒有什其他辦法。希臘哲學家們，其實也拿不出好方案來。

    之前狄奧多拉說的，就是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意見。在這方麵，她確實沒有故意偷換概念或者摻私貨。隻不過，基於這個觀點，柏拉圖提出的結論，她就沒有說出來了。

    按照《理想國》的記敘，這個理念最後推導出的結論，是應該取消一夫一妻的婚姻製度，解散家庭關係，男女之間完全自由組合。所有兒童也都歸公有，由城邦統一撫養，不用關注孩子的父母究竟是誰。柏拉圖認為，這應當是社會發展到最後，最為完美的形態，理想國或者說烏托邦，就應該是這樣組織的。

    這個結論，郭康沒跟著老師學習希臘哲學的時候，就已經很熟悉了。在他之前那個時代，要求家庭解體和社會化撫養，也是很常見的聲音。雖然在那會兒的人看來，這應該是某種很先鋒、很進步的觀念，但其實它們一點都不“新”，也就比孔老二晚一點……

    而在現在的羅馬，功勞最大的群體，就是自耕農出身的成年男性公民。

    ——別的不說，要是郭康也宣布不再維持家庭，天天和那些姑娘混在一起自由戀愛，第一個急的就是她。到時候，估計還得抱怨，這解散家庭怎解散到她自己頭上來了。

    什樣的男人最受歡迎，郭康其實不太了解。但他知道，目前最廣為流傳的一個說法，就是說書老羅的老師、那位施老先生，整理的江湖話本，總結出來的。簡單來說，就是“潘、驢、鄧、小、閑”五個字。

    絕大部分普通人，都是這樣生活著。沒有多出眾的樣貌，也沒有精力去打理，平日也沒什情調。如果沒有一夫一妻製度進行限製，那女人肯定會集中到少數最受歡迎的男人周圍，和這些人就沒多大關係了。

    舉個例子，這些人會支持烏托邦那種社會？郭康覺得這都不用想。但凡有點常識和社會經驗，他們都會對此嗤之以鼻。因為柏拉圖倡導的男女自由組合，對他們來說，是沒有好處的。

    對於反對者來說，理由也很好找。畢竟希臘人乃至整個歐洲人，其實都沒搞出多少新東西。折騰了兩千多年，還是這一套理想在來回換皮，讓大家用不同的方式，翻來覆去地論述，這創新性還不如理學家——人家至少更能編。

    戰爭和耕種，是維持國家的基礎，但這些都是非常辛苦的工作。訓練、行軍、挖土、修水利、開墾、田間勞動……都要經受風吹日曬，雨打霜侵。當年大禹治水，最後都搞得胼手砥足、瘸腿偏癱。傳說的首領都如此，何況普通人？哪怕是個帥氣小夥，這折騰幾年，也會變了樣的。更何況，幹正事的人往往都忙得很，哪有心情天天再去哄女人啊。

    所謂自由競爭，帶來的結果，往往是壟斷。

    在他看來，社會道德和隨之而來的規則、習俗，並不是某種神秘而虛幻的東西，也沒必要非得和天父或者自然法則之類的高大上設定掛鉤。相反，這本來就是不同人群最基本需求的體現。

    所以，這種話，實在是沒法說的。她這選擇性地做，郭康也可以理解。畢竟那個結論，他自己都覺得太離譜，也不知道柏拉圖是怎論述出來的。

    可以說，從本質上來講，歐洲是沒有哲學的。它不斷複讀著當年蘇格拉底他們的話，其過程中整個理念沒有任何進步。

    在這方麵來說，脫歡講得同樣是對的。

    而這幾個稟賦，大部分都是和作為國家根基的普通公民，沒什關係的。

    作為一個政權，紫帳汗廷提倡的道德，必定需要盡可能滿足更多人的利益，以求得到大家的支持。但是，各個階層和群體的利益，時不時會有衝突。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的人，肯定要優先照顧。不管是法律還是社會上的各種默認的規則，都必須這樣安排。

    所以，狄奧多拉也隻說了其中的一個案例，沒有說最後的分析結果。說出來之後，別說其他人肯定不接受，她自己估計都不怎認同。

    但這樣的結果，等於誰幹活誰倒黴，那自然也是維持不下去的。而他們的談判籌碼也很簡單——根本不用理會那些哲學說教，也不用管女性是否有隨時選擇伴侶的權力，因為人家手有刀。

    所以，一個有趣的現象是，隨著戰爭烈度的提高，和動員能力的提升，從春秋到戰國秦漢，法律和社會規則越來越保守了。在戰爭最激烈的時期，非法納妾和通奸之類的行為，能嚴重到判處死刑，讓絕大部分女人在法理上，無法和上層男性產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