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幕暗沉,月色明朗,稀疏的星點亦散發光芒,使得夜空下的世界一片微白。
茂密的叢林,十幾個衣衫破爛的流民兩眼放光地盯著前方瘦弱的背影,神色癡狂,仿佛下一刻便要化身擇人而噬的猛獸。
可不論他們怎加快腳步追趕,都始終被對方吊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並且這少年也不是一直朝著一個方向逃跑,而是帶著他們在官道附近不停地兜圈子。
他們已經追了半個時辰,從暮色四起追到夜幕籠罩,體力不支的人開始上氣不接下氣,誰也沒想到那少年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跑起路來卻如此龍精虎猛,再這樣下去,或許還真得被他逃出生天。
送到嘴邊的肥肉,豈有讓他溜走之理?
“小兄弟,累不累啊,要不歇會兒?不用害怕,死活也就一刀子的事,哥哥我一定不會讓你痛苦的。”追逐中,竹竿青年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偷偷伸手示意旁邊幾個流民繞路堵人,而他自己則在後方遙遙大喊,聲音洪亮,徹底打破相對寂靜的山林,也壓過了眾人奔行時踩踏樹枝落葉發出的莎莎聲。
前方二十米處,吳何有迅速低頭躲開橫生出來的樹丫,繼續以富有節奏的呼吸奔跑,這是他在一天的趕路中,摸索出的最適合這具身體的呼吸方法,能為其有效節省體力。
他直接忽略了竹竿青年的大喊,同時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四周更細微的動靜——四個人的腳步聲與其餘人分開了。
,聲東擊西!
既如此,也是時候來個了結了。
吳何有猛地一個衝刺,漸漸和流民拉開距離。
流民們眼見著到嘴的肥羊越跑越遠,一狠心,全部打了雞血似的發足狂奔。
樹枝落葉被踩碎的莎莎聲愈來愈響,淒冷月光下,吳何有露出冷笑,又一次加快速度。
他的體力其實也快見底了,之前也僅是趁著兜圈子的間隙休息片刻,不過,憑借職業殺手的技能專精,兜圈子時,他也將附近的地形摸了個門清。
再次被拉開距離後,流民們徹底瘋狂,紅著眼一路狂奔,好幾個流民因此被腳下樹根絆倒,摔了個頭破血流,但他們又很快爬起,繼續發瘋般追趕,渾然不顧身體疼痛。
莎莎聲響成一片,流民的腳步越發迅捷,吳何有的眼神也愈發冰冷。
追吧,追吧,你們這是——取死有道!
十分鍾後,流民們逐漸疲軟,而吳何有也放緩速度,保持著大約三十米的距離。
又跑了五分鍾後,吳何有在一處鬱鬱蔥蔥,枝椏橫疊的樹林間停下身形,此刻,月色和星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僅餘稀薄微芒灑落地麵。這是附近山林光線最暗的地方,四周完全被夜幕籠罩,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吳何有憑借之前摸索出來的大致情況,迅速選好一處樹叢,遁入陰影。
狂奔而來的流民們早已失去理智,他們想也沒想地緊隨吳何有之後,衝入吞噬光芒,扭曲陰影的密林中。
……
黑暗,先是“嗒!”的一下,石子砸在地上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便是柴刀劃破空氣的呼嘯聲,隨後又響起竹竿青年中氣十足的慘叫,再之後的便是各種淩亂的聲響,金鐵交擊聲,布帛撕裂聲,血肉飛濺聲,痛叫聲,吼叫聲,怒罵聲,連成一片。
吳何有貓著步子,未發出任何動靜,緩緩遊走在黑暗中,他手持簡易木刺,閑庭信步間,不時給旁邊流民的腰子來一記狠的,給予痛擊的同時,也令場麵更加混亂。
目不能視的情況下,聽力成了影響戰鬥結果的重要因素。而對於吳何有這種訓練有素且生性謹慎的殺手來說,分辨各種細微的聲音更是基礎中的基礎。
雖然吳何有如今的身體使他聽聲的能力大打折扣,可這些流民經過長時間的狂奔,一個個氣喘如牛,心鼓如雷,吳何有還是能很輕易的以此判斷出他們的位置。
他先是拋出一塊石子,引起流民們的騷亂,還沒等其繼續出手引誘,便已經有流民誤傷了自己人,而他也開始渾水摸魚,使流民間的廝殺愈發慘烈。
等到流民自相殘殺得差不多時,吳何有隨手從一具屍體上摸來把柴刀,躡著腳步將剩下幾人從背後割喉。
將進入密林的流民都收拾幹淨後,他拎著兩把滴血柴刀出了林子。
密林外麵,四個持兵流民早已等候多時,領頭者是之前說“吃人的隻有妖怪”的壯漢。
此刻,五大三粗的壯漢露出凶厲笑容,眼神含煞道:“好小子,居然能讓我們折損這多兄弟,本事不小啊。”
壯漢又唏噓不已:“若你一直呆在麵,老子還不敢進去,可你既然出來了,便是死期已至,兵分兩路這招還真有奇效,沒想到吧,老子會在這專門守著你,而不是像那群傻瓜一樣直接進了你的套。”
他猝了口唾沫,罵道:“一個小兔崽子,真是讓老子好一番折騰,等把你宰了,老子要把你腦袋擰下來當酒杯。”
“哦,順便還得把麵的肉豬們拖回去宰了醃製。”
其他三個流民哈哈大笑,眼珠子不住在吳何有身上打量,不懷好意地商量著等會兒要怎炮製這少年——人是幹瘦了點,烤一下還是有油水的,廢了這大力氣,可不能白白浪費了。同時他們又歡慶於林子突然多出了十幾條肉豬——別說隻是“共患難”的表麵兄弟,即使是父母兒女,死了一樣是條肉豬,至於誰來殺?嘿嘿,誰殺不是殺!別人不殺,他們自個也殺得!
四個流民目露凶光,步步緊逼,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而吳何有倒是麵不改色,他費盡心思,先把人多的一夥幹掉,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他手中的兩把柴刀還在不斷往下淌血,森白月華照耀下,刀身反射出森森寒光,刀口處遍布缺口,其中一柄柴刀甚至生滿暗紅鏽蝕。
兩袖柴刀非青龍,猶可飲血生銅花。
沒有任何廢話,吳何有驟然衝向領頭的壯漢。
“呼”對麵的魁梧壯漢動手了,他手持蒲扇似的剔骨刀,勢大力沉地迎麵砍向吳何有,刀身帶動氣流,掀起一陣疾風。
吳何有身子一矮,不退反進,一骨碌鑽入壯漢褲襠下,手起刀落,柴刀呼嘯而過,壯漢應聲倒地。
吳何有接著就地一滾,躲過一旁流民劈來的斧頭,又手腕甩動,借用巧勁將一把柴刀飛射而出,深深紮入偷襲流民的胸膛。
剩下兩個流民眼見不好,一左一右齊齊攻上,試圖讓吳何有左支右絀。
可吳何有側身左突,險之又險地避開左邊流民刀鋒的同時,手中僅餘的柴刀也猛然捅進那流民腹部,隨後他又立馬棄刀繞到被捅流民身後,“噗嗤”,又是一聲柴刀入肉的聲音響起,這一刀,卻是另一個流民所刺。
吳何有驀地發力,推著身前氣息奄奄的流民撞向另一個流民,那流民還在試圖拔出柴刀,被這一撞,瞬間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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