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地方，你們先前說的青餘城又在何處？”吳何有冷聲道。

    老儒生也不慘叫了，其四肢斷口處不再血流如注，反而蠕動著長出肉芽，紮結成一朵詭異的花紋，看得吳何有微微皺起眉頭。

    “這？這當然是大莊啊，”老儒生狐疑地瞄了眼吳何有，試探道：“小兄弟不是大莊人吧？不然怎會連青餘城都不知道？”

    吳何有倒是直言不諱：“不是。”

    “難怪了，大莊設春夏秋冬四州，而這青餘城便是春州州城，在大莊南方，算是除開下都羽化城外最大的城池了。你如果要去青餘城的話，沿著這官道再走上個五六天就到了。”老儒生侃侃而談，眼神卻不停瞅著剛剛被吳何有踹翻的“烤肉”。

    “別急，我的問題還沒問完。”吳何有淡淡道。

    “第二個問題，”他眼中鋒芒乍現，陰沉地說：“這春州，吃人的可多？”

    老儒生如此言道：“現在春州大旱，百姓顆粒無收，饑荒橫行之下，人吃獸，獸吃人，人亦吃人，春州萬之地，人人皆作流民。”

    “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無法了解，旱災所引起的饑荒究竟有多泯滅人性。老夫曾遇一戶農夫醃人肉於家，以備不時之需，也見過他人生割人頭，用火燒熟，吮其腦髓。”

    老儒生心有戚戚地說：“你又豈知，人方餓倒而眾刀攢割立盡的觸目驚心，亦有割肉將盡者，尚存一氣，以眼瞪人，目眥欲裂。”

    老儒生悲天憫人地歎氣，眼神蒙上了一層陰翳：“唉，想當初，餓殍遍野之時，食屍者不知凡幾，食人者比比皆是，易子而食也屢見不鮮。”

    “吃人的是人，被吃的也是人，我不食人，人將食我。”

    他真好似心有所感，嘴唇上下開闔，繼續喋喋不休，不過，肉眼不可見的血衣底下，老儒生胸腹微微起伏，血肉蠕動，構建出一副奇詭的紋路。

    “這饑荒之年，死的最多的是人，於是，吃得最多的也從來是人。人肉之價，賤於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全軀暴以為臘，老瘦男子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又通目為兩腳羊。”

    “就是因為吃人的太多了，老夫才很久沒有吃過細皮嫩肉的娃娃了。”老儒生忍不住小聲嘀咕，再次歎了口氣。

    “政府……不，”吳何有立刻改口：“朝廷不管嗎？”

    這處世界和他認知的古代世界非常相似，甚至於語言都是相通的，若說其中沒有什必然的聯係，吳何有是不信的。

    “朝廷？”老儒生譏笑起來，言語極其尖酸刻薄：“那老皇帝忙著煉丹長生呢，哪有功夫理會平民的死活，別說如今春州隻是區區大旱，就是前些年夏州巨洪，千沃土毀於一旦之時，那狗皇帝也始終不聞不問。”

    “他求的是長生大道，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與他何幹？”

    吳何有不置可否。

    “最後一個問題，這花紋是什東西？”他指著老儒生右邊傷口處“長”出的詭異花紋問道。

    老儒生頓時不說話了，而吳何有的眼神也越發危險，隻見少年不經意地抖了抖手中血跡斑斑的柴刀，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老家夥，我勸你最好老實點，別想著拖延時間搞小動作，我數三聲，你要還不肯說，那我隻能送你一程了。”吳何有一手扯著老儒生頭發，將其懸空拎起，另一隻手握著的柴刀則毫不猶豫地架在了他脖子上。

    “一！”如同惡鬼催命的聲音響起，老儒生額頭再次見汗。

    “二！”柴刀的血已經浸透了老儒生脖頸，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凹凸不平的刀口上攜帶的陰冷，度日如年，真正的度日如年！

    常年打雁，終被雁啄，壓力來到了老儒生這邊！

    “三！”“我說！我說！”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在老儒生的尖叫中，吳何有收起柴刀，僅在其喉嚨處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鮮血絲絲縷縷的滲了出來。

    “你做出了正確選擇。”吳何有淡淡說道。

    老儒生心有餘悸地大口呼吸，急忙道：“是一位仙師賜予我的，他說老夫有成為人廚的潛質，於是便贈送給老夫一道護身靈符。而這靈符，就刻在老夫身上，隻有在我陷入生死關頭時才會激發，具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力量。”

    說完，他還頗為忌憚地看了吳何有一眼。

    吳何有眼中精光閃動，殺氣騰騰道：“老東西，都到這時候了還跟我耍花招，真是不知死活。”

    柴刀倏地上挑，血光乍現，老儒生一隻耳朵不翼而飛，真·不翼而飛。

    老儒生慘呼一聲，叫屈道：“沒有，老夫真的沒有隱瞞，你千萬要相信我啊，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老夫也不敢欺騙你啊。”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話罷，吳何有再次揚起柴刀，將老儒生另一隻耳朵也斬下來。

    “你要再不說實話，這舌頭也就沒用了。”吳何有惡毒地說道，他將柴刀對準老儒生嘴巴，神情莫名陰狠。

    “記住，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還不肯開口，以後也沒必要說話了。”

    老儒生眼神流露滿溢而出的狠毒，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即使心中恨不得把眼前的少年千刀萬剮，扒皮吃肉，現在他也隻能暫且將這口惡氣打落牙齒和血吞。

    “我之前所說千真萬確，不過，老夫確實隱瞞了兩點，第一點是時間，這道護身靈符徹底發揮作用起碼需要三刻鍾，第二點則是人肉，吃人肉能夠加速靈符的運轉速度，使得老夫的傷勢更快痊愈。”老儒生一口氣說完後，又服軟求饒道：“老夫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小兄弟，今夜隻求您能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老夫這一次，老夫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必將小兄弟引薦給那位仙師。”

    “那位仙師可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小兄弟若能獲其賞識，超凡脫俗自不在話下，得道成仙也指日可待。”

    吳何有冷笑：“以人肉為食，也配稱仙？”

    “成仙之道，本就是奪天地之造化，而人為天地之精，萬靈之長，食人，又有何不對？”老儒生卻毫不在意道：“小兄弟未曾嚐過人肉，又怎知其中奧妙？”

    “隻要一塊人肉，舌尖便可享受到無與倫比的柔嫩與細膩，再沒有什食物能比人肉更刺激味蕾，如此極品的美味，‘食材’又隨處可見，取之不盡，多少人因此沉醉其中，而這，便是如今春州的世道，小兄弟何必逆流而行呢。”

    老儒生舔著嘴唇詳細描述著“人肉”的鮮美，頗有“此肉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見”的意味。

    然而，天上是不可能有人的，隻有人間這個泥潭才能見著形形色色的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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