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為忠義

類別:未分類 作者:千燃月 本章:第五章 何為忠義

    林宿國占領倉庚縣已有月餘,打了三場大仗,卻未分勝負,兩邊都是損失慘重。辰國派出少年成名的將軍晏世塵任守關大將,林宿國有國主林景盛禦駕親征,他們或許都想著一擊製勝一勞永逸,但卻都耗到矢盡援絕的地步。

    火工營也消停下來,每日除了做飯再無爭鬥。可能是覺得抓的俘虜早已不會反抗實在無趣,也可能是戰事緊張無暇顧及其他。晏宸光和張田的日子好過了許多,除了有些勞累倒是再沒挨過打。

    火工營不到天亮就得開始生火做飯,晏宸光和張田被扒拉起來砍柴。大胡子負責看著他們,張田揮著斧子劈柴,十分利索,晏宸光砍得卻有些費勁,好幾下劈不開一塊木頭。

    大胡子看見晏宸光那不好好幹活的勁就來氣,二話不說上來就要打人,眼看著大胡子的拳頭就要招呼上來,張田趕緊大叫:“哎,我怎聞見一股糊味啊?是不是燒糊鍋了?”

    大胡子聞言收了手,瞪了她們一眼轉身往灶台跑,跑了幾步慢慢停了下來,灶台離這還隔著老遠呢,那張田是狗鼻子也不能聞著那遠的味啊!反應過來是張田在瞎說,氣的他又揮著拳頭過來想要打人,他走到糧草棚旁邊突然被什東西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啃屎。

    大胡子摔得眼冒金星,看著那光溜溜的地麵連個石頭子都沒有,怎會摔跤呢?隨即他想起來前些天送飯時在王賬聽見的閑言碎語,那時聽的不太真切,隻聽見什“火工營的”,“神跡降臨”一類的話,現在平地摔跤,難免不往鬼神一事上想,難道這張田是火神轉世?哎呀,那可得罪不起!還得快快賠禮道歉,求得火神原諒才好。

    大胡子摔這一下,把晏宸光和張田嚇了一跳,一齊看向他,隻見他撐起身子,衝著晏宸光和張田磕了好幾個頭,口中念念有詞:“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火神大人原諒,求火神大人原諒。”說完拔腿就跑,跟發了瘋一樣。

    晏宸光和張田以為他是磕這一下摔壞了腦子,沒再理會繼續劈柴。

    這一個多月朝夕相處,張田和晏宸光已是相依為命的同伴,關係自然是近了不少。張田看四下無人,湊到晏宸光身邊問:“宸光啊,我聽說榆林關來了個很厲害的將軍,也姓晏,是不是你家親戚?”

    晏宸光停下手中活計,想了想道:“姓晏的將軍?據我所知辰國隻有一位叫晏世塵的將軍,他跟我家並無淵源。”

    張田又問:“那這晏將軍厲不厲害?”

    晏宸光回憶了一下:“他十五歲便上陣殺敵,十六歲斬林宿大將,不過那時候我才不到十歲,隻聽父親提起過一次,就是那年林宿與我辰國簽訂合約的,如今這局麵不過是當年之事重演一遍,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回家了。”

    “嗯,你說能,那一定能。”

    趁著現在無人看管,他們繼續聊天,晏宸光問道:“我之前都沒問過,你為什會去倉庚縣做生意?留在都城不好嗎?”

    “我爹去了絕塵觀求簽,絕塵仙子說去東北方向發展會有好運。”

    “那看起來,好像不太靈驗呢。”晏宸光苦笑了一下,絕塵仙子與羲姐姐是要好的朋友,但是能說出這樣騙人的鬼話應該不是什好妖吧?好運就是大難不死嗎?如果張田一直留在都城,那他根本就不會經曆這些吧。

    “怎能這說呢?我去倉庚遇見了你這樣一個為民著想的好官,還幫助別人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這些都是意義的!廣結善緣就是好運啊。”

    晏宸光笑道:“哈哈,張兄這次用詞倒是恰當。”

    “哈哈,我就是個粗人,總之不要悲觀就是了。”張田哈哈的笑起來,憨憨的樣子和一年前初見時別無二致。

    過了幾個時辰,大胡子回來了,還帶了一個瘦矬兵一起站在糧草棚旁邊小聲議論,對著晏宸光和張田指指點點:“上次送飯的時候我可是聽的清清楚楚,王帳供的火神畫像,上個月顯靈了!”大胡子那誇張的表情和動作就好像他親眼瞧見火神顯靈一樣。

    矮矬看的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就那個看著呆頭呆腦的張田是火神轉世?”

    “一開始我也不信啊,但是剛才我要打那個晏宸光的時候他突然給我叫住了,後來我再回去的時候他瞪了我腳底下一眼,我就突然平地摔了個大跟頭,那家夥給我摔的,現在還頭暈眼花呢!”大胡子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

    矮矬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大胡子小聲點,大胡子趕緊放低聲音,又繼續說:“反正我是不敢再招惹他了,等著咱們大王打贏這場仗,就趕緊把人家放回去,省得火神降罪咱們可吃罪不起。”說完就招呼著矮矬去看糧棚了。

    雪知躲在糧草堆後麵,聽見了二人的對話,隻覺得好笑,剛才明明就是她施法讓大胡子摔倒,居然能扯到火神降罪上去,直接給她抬高了十萬八千的地位。她側著腦袋看了看周圍,趁著沒人注意跑到柴垛旁邊,學著母雞的樣子假裝捉蟲,慢慢靠近張田。

    晏宸光看見了雪知,放下斧頭推了推張田:“張兄,你看那是不是你家的母雞。”

    自從上次張田從鍋救下雪知後他們就再沒見過,張田以為雪知早就走了,現在怎又突然出現在這?他生怕別人看見,趕緊抓了雪知塞進衣服,拉著晏宸光跑到柴垛後麵。

    晏宸光被他拉的一趔趄,差點摔倒:“張兄,何事如此驚慌?”

    張田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趕緊掏出懷的雪知,雪知現在渾身亂糟糟的,好像剛從雞窩鑽出來一樣,她大叫:“你個忘恩負義的傻大個,居然想悶死我,我跟你拚了!”尖細的嗓音嚇了晏宸光一跳。

    張田趕緊捏住她的雞嘴,小聲說:“別叫別叫,我是怕他們再要吃了你。”

    剛才的聲音已經驚動了火工營的其他人,大胡子聞聲而來,看見張田直愣愣的站在柴垛旁,他不敢衝著這位“火神大人”大喊大叫,但是這多人看著呢,他還是擺出一副長官的樣子:“這回事?剛才是什聲音?”

    張田趕緊清了清嗓子,捏著鼻子學著剛才尖細的聲音說:“大人我們剛才來搬柴的時候聞見這附近臭烘烘的!仔細一找才發現這後麵藏了一隻死雞,那爛的都不成樣了”他將晏宸光和雪知擋的嚴嚴實實,“這點小事我們處理就行了,大人還是趕緊離遠些,別被熏著了。”

    晏宸光趁著張田說話的功夫,趕緊脫下外衣將雪知囫圇個裹起來抱著就跑,頭也沒回的跑到軍營邊緣才停下,然後就是和雪知大眼瞪小眼。

    大胡子見晏宸光裹著個什東西跑走,心想應該是那死雞的屍體,他捏起鼻子一揮手示意張田處理好此事,緊接著匆匆離開此地就好像真聞到了什臭味一樣。

    其他人本以為有什大熱鬧能看看,結果就是發現了隻爛掉的死雞,真是沒意思,大胡子一走,他們也都散了。

    張田等其他人一散,就趕緊去找晏宸光和雪知,他邊找邊想:宸光不知大花是他的救命恩人,別再把她當妖物給殺了……不對不對,大花會法術,宸光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萬一被大花給傷著可怎辦……

    這一想可給張田急壞了,急的他流了一腦瓜子汗。

    “張兄!張兄!”晏宸光在一個帳篷旁小聲呼喚張田。

    張田聞聲而去,看見晏宸光和雪知都完好無損,總算是放下心來。他抱起正在梳理羽毛的雪知,問道:“大花你怎還在這?我以為你都離開了呢,這多危險啊,你是不是擔心我的安危才回來的?放心吧我身強力壯,再不濟也能給他們當苦力,現在他們後方缺人,肯定不會把我怎樣的。我能照顧好自己,你趕緊再尋個空隙跑出去,要不然下次再被發現就不一定能這幸運了。要是再被他們抓去,肯定得被拔毛吃肉,雖然你會些法術,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啊!”

    晏宸光聽著他一口氣說了這多話,還有些不習慣,以往的張田都是一句一句問,一句一句答,總會等別人說完才再說下一句,可如今是不給這位“大花”一點插嘴的空隙,真是稀奇。

    雪知張嘴又要高聲大叫,晏宸光趕緊捏了她的嘴,小聲說:“大花姑娘,此處並不十分安全,還是小點聲為好。”說完才鬆開雪知的嘴。

    張田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以前從未跟晏宸光提起過大花的事,怎他都不害怕呢?想當初聽見大花說人話他可是……哎,想想都覺得丟人,真是辜負了大花的一片心意。

    張田看四下無人才小聲問:“宸光,你都不怕嗎?”

    晏宸光剛要開口,就聽雪知不屑道:“他才不怕呢,以前家住著兩個大妖,人家什大風大浪沒見過。”

    張田聽聞驚得瞪大雙眼:“那王書辦居然是妖怪!還有一個,難道是羲姑娘?”

    晏宸光搖搖頭,想跟他解釋,又被雪知搶先了一步:“什王書辦,那老頭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我說的兩個大妖是那個‘羲姑娘’和什‘陸公子’的。”

    晏宸光點點頭,還想再補充兩句,雪知像是故意和他做對,又想趕在他前麵開口。但這一次,晏宸光沒有讓她得逞,伸手捏住了她的嘴,不能讓她再插嘴了,還不知道她會說出什抹黑羲姐姐和陸月泉的話來。

    趁雪知還不能開口,晏宸光趕緊解釋:“羲姐姐和陸月泉不是壞人。”

    張田拍開晏宸光捏在雪知嘴上的手:“你別給我們家大花捏壞了,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雪知嘴上的禁錮沒有了,那真是一刻停不下來:“什你們家的,我是我自己家的!還有誰告訴你我叫大花這土的名字?我叫雪知!雪知!”

    張田撓撓頭問:“是在雪織布的意思嗎?”

    雪知真是被氣的翻白眼:“是知曉下雪時節的意思!”

    張田又問:“那為什不叫知雪?”

    “你怎這多問題!”

    軍營的巡查兵臨近此處,晏宸光趕緊示意他們別再說話。張田將雪知藏在身後偷偷溜回火工營去了。

    時間過得飛快,又到了年關,可這次邊境的人們都過不上一個好年了。

    榆林關易守難攻,又有晏世塵坐鎮,林景盛親自率兵攻打兩次也是無功而返,再說兩邊援兵已至,大戰皆是平局不分勝負。

    前線緊張後方也不能閑著,火工營的兵隻有晚上可以休息三個時辰,其他時間他們要趕製幾萬人的飯食。

    晏宸光聽著其他人的呼嚕聲此起彼伏,頓時睡意全無,他輕手輕腳的走出帳篷。

    今日明月高懸,冷風刺骨。現在這個時候大辰都城定然是燈火通明,不知父親得到的是什消息?是“晏宸光以身殉國”還是“晏宸光為了活命叛國入敵營”?

    他想還是後一個消息好一些,他活著父親就還有念想,免得悲痛。旋即他又改變了想法,覺得前一個消息比價妥帖,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說死了的好,至少不會讓父親成為眾矢之的,左右為難。

    然後他又想起了那個總是跟自己拌嘴的討厭家夥,上次不聲不響丟下他就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最後他握起羲江蘊給的那塊圓玉,當時情況緊急,還沒問如何使用這法器,不知羲姐姐現在如何了?是否安好?本以為此戰很快就會結束,誰能想到會僵持這久。

    他把圓玉舉過頭頂,月光照耀下圓玉變得更加耀眼,他喃喃道:“這玉長得真像月亮,竟如月華般耀眼。”

    “好小子!居然還藏著這個寶貝!”矮矬兵不知何時出現在晏宸光身後,他一把搶過圓玉想據為己有。

    晏宸光再顧不上什隱忍,跟他扭打在一起,這是這久以來晏宸光的第一次反擊,突然間的反擊讓矮矬兵措手不及,生怕動靜太大吵醒其他人還得跟別人平分這寶貝,隻好一腳踢開晏宸光,將圓玉捏在手上懸於空中:“不許動!再往前我就摔碎它,咱們誰也得不到!”

    兩人僵持在這,突然間冷風吹來一陣花香,矮矬兵隨即倒下,圓玉脫手而出,晏宸光想要去接,卻是慢了一步。

    圓玉落地,隻聽清脆一聲,卻沒有想象中的碎玉滿地。晏宸光趕緊撿起擦去灰塵,前後左右看了一圈竟沒一點裂痕劃痕。

    “哈哈哈哈,瞧你那樣子,法器可不是麵捏的,哪有那容易損壞。”晏宸光身後傳來羲江蘊的聲音。

    他先是愣了一下,分清是羲江蘊的聲音,趕緊轉身。他多想去擁抱她,可是現在他身上粗布麻衣沾滿油汙,讓他如何能去染指那出塵仙子?他抑製住激動的情緒,慢慢走向羲江蘊,在距離四尺時,他聞到了剛才那股花香,羲江蘊也向他走來,他卻後退了。

    “你不是羲姐姐。”晏宸光直退到離這位“羲江蘊”有一丈之遠才停下。

    “哈哈哈哈,小家夥還挺聰明的嘛。”聲音變成了絕塵仙子的聲音,她一揮袖子變回原來的樣子,“你是怎知道的?”

    “羲姐姐雖然喜歡梔子,但她卻從不讓自己染上任何花香。”晏宸光將圓玉收起,“不知絕塵仙子夜闖林宿大營有何貴幹?”

    “哎,自然是為了給我那好姐妹帶話咯,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不領情呢。”絕塵仙子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假裝要走。

    “等等!羲姐姐……她怎樣了?”晏宸光上前一步,雖然他不喜歡這位絕塵仙子,但如今隻有她才知道羲江蘊的下落。

    絕塵仙子變臉如同翻書,再轉過身就是笑容滿麵:“她自然是沒什問題,不過就是被她母親關了禁閉,大概過個幾十年就能放出來了吧,隻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等這幾十年啊……”

    晏宸光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自然可以!隻要我還活著,隻要羲姐姐不嫌棄我……”後麵的話聲音卻越來越小。

    他突然想到,幾十年對羲姐姐來說就是一瞬,但對他來說可能就是一生,待到幾十年後,他變得又老又醜,又怎忍心拖累她呢?

    “嗯,回答的倒是不錯,但願你能守諾吧。”絕塵仙子彈指化出一道金光印入晏宸光額頭之上,晏宸光瞬時暈倒,額頭上顯現出若有若無的金色符咒,“畫的符一直這漂亮,真不愧是我。”絕塵仙子露出滿意的神情,金光一閃消失在原地。

    這一切都被藏在帳後的雪知看在眼,她心道:這晏宸光凡人之軀,竟能讓兩個大妖為其破律,現在還引來仙子為其結印,真是厲害。得讓張田好好巴結住他,現在戰場時局瞬息萬變,日後大難定能保命。

    這一想,她趕緊跳進帳篷,跨過那些睡得四仰八叉的人找到張田將他啄醒。

    張田本來還迷迷糊糊的,睜眼一看是雪知,馬上清醒過來,抱上雪知輕手輕腳的出了帳篷。他看見帳篷口倒著兩個人,一個是晏宸光一個是矮矬兵

    雪知輕聲道:“一定要與晏宸光交好,知道了嗎?”也不等張田回答,她便撲騰著翅膀走了。

    這話讓張田摸不著頭腦,他與晏宸光本就是相依為命,何談交好不交好的?他撓了撓頭,一眼瞥見晏宸光還躺在地上,趕緊把人搬回了帳篷。至於另外一個矮矬兵,以前總是欺負他們,現在出事了他才不管呢,在外麵晾著去吧。

    絕塵仙子又趁著夜色偷偷潛入倉庚山,無念崖的修煉洞羲江蘊正坐在石頭上呼呼大睡。

    “現在這個時候,晏宸光應該都起來砍柴了,你怎還在睡覺?”絕塵仙子徑直走到羲江蘊身邊,用拂塵拍了拍她的腦袋。

    “哎,你怎才回來,我都等困了。”羲江蘊閉著眼伸了個懶腰,“怎樣,他還好嗎?”

    “好得很,就是衣服髒了點,不過對你的思念未減,現在可以放心了吧?”絕塵仙子也尋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我這是造了什孽,明明能在天上安安穩穩的寫我的精怪錄,卻偏偏交了你這個跟活祖宗一樣的朋友。”

    “哼!誰讓你之前對我有那多隱瞞,這些都是你欠我的。”羲江蘊傲嬌的抬起頭用鼻孔對著絕塵仙子。

    “幾年前的事你也要拿出來說一說。”

    “哈哈哈,我是逗你的,等我出去一定請你吃大餐,你絕塵觀一年的夥食我都包了!就是……麻煩我最美麗大方的小仙子經常去看顧一下我的凡人夫君,你總不忍心看我孤獨終老吧。”羲江蘊眨巴著眼睛,一臉諂媚神情。

    “真拿你沒辦法。”絕塵仙子拿著拂塵指了指牆壁上的功法,“好好練,你練成了就能自己去找他,也能讓我這個傳話筒歇一歇。”

    “哎呀,要不然你給結界鑿個小洞,我用傳音法器與他暢談豈不是更好。”

    “告辭!”不等羲江蘊再開口,絕塵仙子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看著消失在遠處的絕塵仙子,羲江蘊心中歎息:凡事還得靠自己啊。

    黎明之時,矮矬兵在帳篷外被凍的清醒過來,想到昨晚發生的事,心道:怎好端端的暈過去了?肯定是那晏宸光有幫手,在背後偷襲!那個張田整日與他形影不離,肯定是他幹的好事!那玉可是好東西,得想個法子得來。管他張田是不是什火神轉世,人活著沒錢才是最可怕的!

    那矮矬兵心有了貪念,小眼睛咕嚕嚕一轉,當即動起歪腦筋。

    巳時,火工營早開始忙碌,生火燒水準備中午的飯食,本該有序進行卻突然騷亂起來。

    “哎?我的鹽罐子怎沒了?”“我的也沒了,你的呢?”“怪了事了,我的咋也沒了?”灶台前好幾個人趴在地上找鹽罐子,場麵十分混亂。

    敲鍋砸盆的聲音傳到了柴垛這。

    “前麵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幹啥呢?也聽不清說啥。”張田很想知道前麵發生了什,卻礙於大胡子的看守,不敢明目張膽的探頭探腦。

    晏宸光一聲不吭的繼續砍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大胡子聽見前麵亂哄哄的聲音,掃了兩眼晏宸光和張田,見他們沒什反應,就急匆匆的去前麵了。

    大胡子剛走,矮矬兵就從糧棚跳出來,站到晏宸光麵前威脅他:“快把那寶貝交出來!不然……哼哼,我就叫人來說是你偷了鹽罐子,意圖逃跑!你要是交出來,再給我跪地求饒,我還能勉為其難的放你一條生路。”

    張田看著麵前這個才到自己下巴的矮矬兵,周圍又無他人瞬時硬氣起來:“你看不見旁邊還有個人嗎?就這明目張膽的威脅!”

    矮矬兵一看張田的個頭,囂張氣焰減了不少,但嘴可是一點沒留情:“你一個戰俘,沒被斬首就是運氣了,怎著?以為我怕你不成?他要是不交出那寶貝,我現在就喊人來,我看你們怎辦!”眼瞅著矮矬兵要喊人,張田想去捂他的嘴,被他一個彎腰躲過去了。

    矮矬兵見威脅無望,自知不是張田的對手,轉身就跑想去叫人來。張田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擲出,矮矬兵後腦被砸中,毫無防備頭朝地上栽去,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張田被嚇了一跳,轉頭看向晏宸光:“我隻是……隻是怕他叫人來……”

    晏宸光趕忙放下手中的斧子,跑到矮矬兵身邊跟張田一起把他翻過來,卻見他頭上被撞的出了血,再一探鼻息,竟然沒氣了!

    幸好現在灶台那亂成一鍋粥,根本沒有人注意柴垛這邊。張田嚇得癱坐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他抓住晏宸光的胳膊,“宸光,怎辦啊?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晏宸光見此場景腦子一蒙,他又想起了那晚的倉庚公堂,可是現在這情況由不得他再浪費一點時間,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環顧四周,除了柴垛就是糧棚,根本沒什藏屍之地,如果被人發現,張田肯定會被當細作軍法處置。

    此事因他而起,張田是好心想幫他,不能讓張田因他處刑。

    隨即他想出一個計策,隻是需要人拖延一點時間。

    晏宸光抓住張田,小聲道:“張兄,現在不能慌,他剛才說偷鹽罐子,這應該就是前麵亂哄哄的原因了,前麵的人沒了鹽罐子不一會兒就會找過來,咱們一定得在他們來之前把東西找到,至於這人的屍體……我來處理。”

    “上哪去找啊?”張田急的滿臉通紅。

    吵嚷聲離柴垛越來越近,晏宸光推了一把張田:“去糧棚找!快去!”

    一大波人從灶台烏泱泱的往糧棚方向繼續找東西,做飯的爐灶離後麵的糧棚不遠,拐個彎的路程就到。

    晏宸光用沙土掩蓋了地上的血跡,接著拉著矮矬兵的兩隻腳從柴垛後麵繞道而行,偷偷往睡覺的帳篷挪動。張田在糧棚轉了一圈都沒看見半個鹽罐子的影子,眾人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他甩了甩腦袋,心想:不能拖宸光的後腿啊,得趕緊找到藏著的東西,這矮矬把東xz哪去了!對了,那人身高不高,肯定把東xz在低處了!

    想到這些,他低著頭又尋了一圈,果然在最麵的糧堆後看見露在外麵的罐子一角,他剛要伸手去拿,一堆人闖進糧棚。

    “在這呢!快抓住他!”不知道誰嚷了一句,幾個人就七手八腳的把張田按在地上。其他人把糧堆後的罐子掏出來,七嘴八舌的開始討論,“他偷這鹽罐子要幹啥啊?”“還能幹啥?讓咱做不了飯,讓前線的將士餓肚子唄。”“嘿,咋沒看見那個晏宸光呢?他倆都是辰國的,這事跟他肯定也脫不了幹係!”“你說的對!這事肯定他也有份。”張田本就害怕,被這些人一吵,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什都想不了了,隻以為自己大難臨頭命不久矣。

    這時突然聽見帳篷方向傳來晏宸光的喊叫:“你為什要偷我們的銀子!別跑!別跑!”

    帳篷離糧棚很近,他叫嚷的聲音又很大,不少人都聽見了“銀子”“別跑”這些字眼。平常發的軍餉他們都鎖在帳篷的小櫃子中,現在一聽聲音從帳篷傳來,都暗叫不好,隻留了幾個人看著張田,其他人全趕著往帳篷跑了。

    到了帳篷眾人看見門口散落一地荷包,旁邊還躺了兩個人,一個仰麵朝天,一個俯麵朝地,荷包看著是從趴在地上這個人手散出去的。大夥看見這一幕,怒氣騰一下就竄到腦子,這錢可是他們用命換來的,居然有人要偷!幾個脾氣暴躁的人上去拎起趴在地上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扇了他好幾個大嘴巴。

    有幾個人剛要來抓躺在地上的晏宸光,手伸到一半,他突然彈坐起來大喊:“別跑!你把大家的銀子還回來!”圍在他身邊的幾個人,被這一叫嚇得一激靈,然後才反應過勁來,原來是這小賊偷了銀子,晏宸光在追他呢!本來勢要擒住晏宸光的幾隻手,變了姿勢,將他攙扶起來。

    眾人見偷銀子的小賊被打了也沒醒,將他翻過來放在地上,一探鼻息,竟是死了!再仔細一看,這不是那個整日偷懶的矮矬嗎?

    “嘿,原來是他,我就說他這兩天看著賊眉鼠眼的,原來是想偷了咱們的錢跑路啊!”

    “我聽說他以前就是幹這個的,後來沒生意了才來投軍的。”

    “當初怎能放這種人進來呢?”

    “誰說不是呢。”

    “現在磕死了也是罪有應得,上天都看不下去他這樣的人,替咱們懲罰他啦。”

    “可不咋地,活該活該!”

    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卻沒一人為逝去一條生命感到惋惜。

    大胡子始終沒有說話,那矮矬是自己的朋友,如今幹出這種事被抓個現行,真是丟臉至極。雖說是丟臉,但失去一個朋友也讓他心中難過,他心有怨氣卻不敢發泄到戰友身上,隻得逮住晏宸光不放:“你怎就這巧出現在這?”

    晏宸光裝作還不太清醒的樣子甩了甩腦袋,右手扶額道:“剛才我去上茅廁的時候,見他鬼鬼祟祟進了帳篷,我想著現在這個點該忙著做飯才是,他跑到睡覺的帳篷是要做甚?心覺不妥就悄悄跟了過去,結果一去就看見他把大夥的櫃子給砸開了,正抱著錢要跑呢!我去抓他,他反過來推了我一下,然後我磕到頭,後麵的事就不知道了。”

    大胡子還是不肯相信晏宸光:“你在那砍柴,上個茅廁要跑這遠?”

    “火工營就這一個茅廁,我不習慣露天,每次都是來這的。”

    雖然一開始將晏宸光丟來的時候說他是奴隸,但是人們都心知肚明他是倉庚知縣,官老爺講究點不足為奇,見大胡子還揪著他不放,幾個不想把事鬧大的開始替晏宸光說話。

    “我看他說得不像假的,這矮矬確實手腳不幹淨是個慣偷,要不這事就這算了吧。”

    “是啊是啊,鬧大了不好,還是趕緊找個地方給他埋了吧,免得上報給咱營丟臉了。”

    “對啊,反正平常查人數的都是應付差事,不會細查的,隻要咱們不說,沒人會知道。”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大胡子見他們說了這樣的話,自知他們心已有定論,再追究也不會有什結果了,便負氣離去。

    剩下的人把銀子撿起來分好後各自揣到懷,突然又才起剛才抓的張田還在糧棚,又趕緊架著晏宸光去了糧棚。

    糧棚張田被幾個人按著,大氣都不敢喘。剛才太著急,晏宸光隻說讓他去找鹽罐子,卻沒說找到之後要幹什,他這腦子從來都不是想東西的料,現在除了閉嘴少說點話,其他什都幹不了。

    等到去帳篷的那堆人回來,糧棚的幾人就問:“怎樣?發生什了?”

    其中一人答道:“是那個矮矬偷咱們的銀子去了,被他撞個正著。”說完指了指晏宸光。

    張田不明所以,那矮矬不是已經摔死了嗎?怎還能去偷銀子呢?

    就在張田不知該說些什的時候,晏宸光開口了:“各位兄弟,緣何把張田抓起來了?”

    張田一臉不可置信,晏宸光說這話什意思?難道是想跟他撇清關係?他脹紅著一張臉,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糧棚的人答道:“我們鹽罐子丟了,一直從灶台找到這,結果就看見他在這。”

    晏宸光看著張田,衝他擠了擠眼睛:“早起時,我們見糧棚這有老鼠作亂,是不是那老鼠又出來了,你抓老鼠去了?”

    張田看見晏宸光的暗示,明白過勁兒,原來剛才是想法兒救他呢!自己還懷疑這懷疑那的,真是對不起人啊。他趕緊點頭應了一聲“是”。

    押著張田的人鬆了勁,但還是半信半疑,晏宸光見狀又說:“我突然想起昨晚起夜時,見那矮矬兵往灶台那邊走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幹什,但我肚子不舒服就沒跟上去,待到我上完茅廁,又見他往糧棚那邊走,好像還端了幾個東西,那時以為他就是半夜餓了想去偷點吃的,現在一想他揣的會不會就是鹽罐子?許是為了把大夥引到這邊好去偷錢呢?”

    晏宸光說完就有人附和。

    “真有可能。”

    “我看八成就是了。”

    押著張田的幾個人徹底鬆手,張田沒了束縛,趕忙站起來跑到晏宸光身邊扶著他。這件事鬧騰了大半個時辰,大夥見鹽罐子找著了,錢也沒丟,便急急忙忙趕著去做飯,於是又烏泱泱一大片往灶台走了。

    張田見人都走光了,向晏宸光懺悔道:“宸光啊,我剛才居然以為你要跟我撇清關係,我真是該死!”

    “張兄不必自責,以咱們現在的處境,換做是誰都會這樣的。”

    張田感動,卻說不出什華麗的詞藻,隻道了一句:“謝謝你,宸光。”

    夜晚降臨,火工營帳內鼾聲如雷。

    晏宸光躺在那想起白天的事,隻覺得栽贓陷害,非君子所為。

    張田因為白天發生的事太過驚險,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轉頭看晏宸光也睜著眼睛,就拉他去了帳外,問道:“宸光啊,你今天是怎做到讓咱們兩個都沒事的?”

    晏宸光聽見這話,思緒又回到白天。

    他拖著屍體從柴垛後繞行,此時人們都湧去了糧棚,根本沒人會注意這個方向,他拖著屍體行到帳篷,隨便找了塊石頭將帳內的櫃子一個一個砸開,沒驚動任何人。櫃子是大夥的銀子,他把櫃子的荷包塞到矮矬的衣服,看外麵沒人,才將他拖出,又在地上撒了幾個錢袋子,大聲叫喊後又躺在地上裝暈,才有了後來的事。

    張田見晏宸光在發呆,推了推他:“宸光,你想什呢?”

    “沒什。”晏宸光回過神來,將白天的來龍去脈跟張田講了一遍。

    張田聽完大受震驚:“這短的時間,你居然能想到這多!真是太厲害了!我那時候腦子好像一團漿糊,啥都想不出來,連話都不會說了。”

    晏宸光苦笑著搖搖頭,栽贓陷害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居然還得到別人的認可,這跟自己以前的原則背道而馳。

    吹過冷風,晏宸光道:“回去吧,一會被發現就不好了。”

    一場鬧劇落幕,從這以後晏宸光將圓玉以銅絲纏繞,編成吊墜掛在脖子上,藏在衣服再也沒有拿出。

    戰事愈演愈烈,火工營的人一個接一個被調走加入戰場,原本還算充沛的後方力量變得十分薄弱。時間慢慢過去,人們也漸漸淡忘了晏宸光與張田的身份,不再派人專門看守了。

    嘉辰三十一年,初夏。

    這場仗一打就是十年,晏宸光和張田在火工營也待了十年。

    張田蓄起了胡子,臉曬的黑,身材也比之前更健壯了。晏宸光倒是沒什變化,歲月好像沒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就連手都沒有留下一點幹活磨出的繭子。

    入夜,晏宸光和張田還在柴垛旁砍柴。

    “也不知道咱們這輩子還能不能回家了,我還沒帶雪知去見一見都城的繁華呢。”張田邊砍柴邊說。

    “誰能想到這一仗竟打了十年啊。”晏宸光放下斧頭,將手放在胸前隔著衣服摸了一下那塊圓玉。

    灶台那邊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盔甲碰撞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晏宸光和張田麵前站了一小隊手拿火把的前鋒營的士兵時,他們才知道這些人竟是為他們而來。

    為首之人,手指晏宸光和張田大聲道:“趕緊把這兩個奸細給我綁了,明日午時斬首示眾!”

    不等晏宸光和張田分辨,這隊人就將二人五花大綁,接著扔進地牢。

    地牢之內陰暗潮濕,蛇鼠橫行,鋪在地上的稻草都是發黴的黑草,晏宸光倒是安穩,躺在髒亂的牢房不吵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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