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見天光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雲山有意 本章:終見天光

    扶飲踉蹌地抱著懷中白衣染血的人,腳下幾乎站不住。

    他都……他都做了什啊。

    扶飲神情似悲似喜,瘋瘋癲癲地笑了起來,眼眸卻紅得幾欲淌下血淚來。

    兜兜轉轉千餘載,他瘋狂地尋找那人所剩無多的神魂碎片,卻從未想過,那人竟是就這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麵前。

    音容聲色,宛如當年。

    這時,他才驚覺江銜神魂上的傷勢恰好是被什東西撕扯得千瘡百孔的模樣。

    他當初隻覺得心驚不已,怎就沒想到呢?

    神魂被煞氣撕扯成那樣的程度,還要在魂飛魄散千百年後固執地凝出一抔殘魂,記憶難尋,修為盡失,還隻能借著替他尋找神魂碎片的由頭才能繼續在這具身體存活下去。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啊。哈哈。

    江銜已然陷入昏迷,然而周圍的靈力伴隨著靈劍中的光芒,紛紛化作流光匯入江銜的體內。

    劍塚的靈劍將自身的儲存的靈氣都給了出去,大片大片靈劍上的光芒紛紛黯淡了下去。

    坐在劍身上的白衣少年身影漸漸虛化,他哼了一聲,對一樂說道:“膽小鬼,再不上去,可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一樂如夢方醒,整個人恍惚得厲害,手忙腳亂地操縱著靈劍飛上了懸崖岸邊。

    雙腳一落地,一樂便抓住救星一般拽住了一檀,夢遊般說道:“師兄……師兄!那是、那是……滄瀾劍!他……他……?!”

    一檀也沒比他好到哪去,他盯著遠處踉蹌的身... ...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你沒看錯,那就是明淵仙尊的滄瀾劍。”

    明淵仙尊與天地共生,生來便有一把神劍傍身。

    滄瀾劍出,霜落萬物。

    滄瀾劍之所以被稱作神劍,就是因為明淵每次動用滄瀾劍,都會引動天地景象,並且一劍可分山海,其勢銳不可當。

    奪人本命靈劍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能夠完全壓製靈劍與前主人之間契約的也不是沒有,但一檀絕對能夠肯定地說,除了明淵之外,沒有人能夠駕馭滄瀾劍。

    絕無可能。

    他們都是親眼看見滄瀾劍溫順地躺在江銜的掌心之中的,周圍無處不在的冰霜證明了他們看見的不是假象。既然如此,那如今在阿木身體的那位孤魂野鬼……

    一樂忽然感覺到腿軟,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了簡短的一句:“……臥槽。”

    他哆嗦著道:“師兄……我我我們不僅把仙尊當成要來奪舍的孤魂野鬼,甚至還勸他趕緊離開?!”

    他們青陽宗整個宗門恨不得供起來的大能,從小聽著長大的光風霽月的仙尊,一朝重生回來,還得被他們這些小輩出言不遜地趕走。

    夭壽啦!!

    誰懂啊,他現在找根繩子在江銜麵前吊死謝罪行不行啊。

    一檀:“……”

    一檀也沒淡定到哪去,但至少還有理智尚存,他看著快哭出來的師弟,說道:“你冷靜一點。起碼……起碼仙尊還好好的。”

    在此之前,若是有人同他們說一個人魂飛魄散之後還能夠重生回來,一檀隻... ...會讓他去找個醫宗弟子看看腦子。

    沒有想到小腦弟子竟是他自己。

    無論明淵仙尊重生這件事情有多匪夷所思,按照目前這個情況來看,它確實是發生了。

    一檀拽著師弟的衣領,眼睛盯著前麵半跪在地的黑色身影,壓低聲音對一樂說道:“這件事情,絕不可對外透露半個字——聽見沒有?”

    一樂怎說也是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按照江銜如今這個身體狀況,這個消息透露出去隻會招惹來更多的麻煩,因而語氣肯定地說:“師兄,你放心好了。”

    於情於理,他們都不應該讓明淵仙尊再次陷入到危險之中。

    *

    這一覺江銜睡得並不踏實。他總覺得有什東西被遺漏了,但是卻怎也想不起來。

    右手偶爾會忽然跳出隱隱的疼痛,然而下一刻就會被人用極輕的力道緩緩按揉著,緩解了不少筋骨重塑帶來的疼癢。

    江銜便莫名心安了不少。

    他似乎夢見了很多東西,然而在昏昏沉沉之中,江銜卻什都不記得了。

    隻有最後一個畫麵,是明淵將手中的滄瀾劍一寸寸釘入極影裂縫之地的封印之中。

    江銜無比清晰地看見了自己手中長劍的模樣,那一刻他忽然驚醒過來,猛地從榻上坐起身。

    周圍空無一人,江銜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眼打量著周圍。

    這兒似乎是某間客棧,江銜環顧四周,在床榻邊看見了安安靜靜收在古樸劍鞘中的滄瀾劍。

    江銜一... ...頓,伸手拿過滄瀾劍,握住劍柄微微使力,劍身錚地一下便被他抽了出來。

    他微微垂眸,盯著這把異常熟悉的劍看了半晌,沉默半晌,又錚地一聲將其收了回去。

    如今乖順躺在他手中的,的的確確是傳說中的滄瀾劍。

    江銜忽然覺得世事著實無常。

    越是高階的靈劍便越是認主。連扶飲都無法完全駕馭的滄瀾劍,在他手中像玩具一樣。

    他原以為自己不過是異世漂泊的孤魂野鬼,卻沒想到原來早已是此間牽絆無數的人了。

    很不可思議,卻又是真實發生的。

    像做夢一樣。

    對了……扶飲。

    江銜的眼前閃過失去意識之前,扶飲那雙紅透的眼眸,動作一頓,隨即披衣下榻。

    他醒來的時間可不湊巧,外頭下了厚厚的雪,天色早早地便開始暗了下來,街上的攤販開始收拾剩下的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江銜出了房間門,目光往一樓大堂一掃,卻沒有看見扶飲的身影。

    不過正是這一眼看過去,江銜忽然發現自己的視野忽然變得開闊清晰許多了。

    每個人的相貌他能夠看得清清楚楚,什動作和小細節隨意一掃都盡收眼底。

    旁邊的房門砰地一聲打開了,一檀和一樂從邊探出頭來,看見是江銜醒了,一樂眼睛一亮,似乎有些激動過頭,語氣都有些磕磕巴巴:“仙……江、江公子,你醒了?好點了嗎。”

    江銜笑了笑,輕聲道:“我沒事。扶飲呢?沒跟你們在... ...一起嗎?”

    一樂一頭霧水地啊了一聲,奇怪道:“沒有跟您……你一起嗎?”

    “沒有,”江銜想了想,說道。

    就在此時,江銜的神識忽然動了動。

    ……有誰的神識探進來,被他發現了,又倏地收了回去,像是偷偷幹著什事情,不想被人發現一樣。

    他偏頭看向半開的窗外,卻隻看見了窗外茫茫的大雪,雪中空無一人。

    江銜轉身下了樓。

    “誒……江公子,你……你去哪?”

    江銜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找人。”

    一樂眨了眨眼,又看向師兄。

    一檀無聲搖頭。

    江銜下了二樓,穿過人來人往的人群,走出了客棧。

    外邊風大,風中夾雜著細小的雪粒撲朔而來,刺骨寒風順著細縫鑽進體內,帶走尚存的溫度。

    江銜左右環顧,仍是沒有見著人,於是向客棧外走去。

    客棧在街邊的一角,客流量一般,隻是此時天色不晚,街上的人寥寥無幾,隻有慢慢落下的雪是天地間唯一靜謐的景色。

    昏黃的燈籠掛上了各家的門口,仰頭便能看見隨風自由落下的簌簌雪花。

    江銜踏出客棧門,沿著街邊漫無目的地走著,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了腳步聲。

    還沒等江銜轉過身去,身後追上來的人便往他肩頭攏了一件厚厚的氅衣。

    江銜腳步一頓,偏頭便看見扶飲蹙眉說道:“…... ...…外麵雪大,跑出來做什?”

    江銜沒出聲。

    昏黃的光線從兩人身側照來,在扶飲的鼻翼附近打出一片陰影,瑰麗剔透的異瞳帶著晦暗不明的情緒,安靜地凝視著他,卻又在和江銜的對視之中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

    “……”扶飲道:“回去了。”

    江銜細細看了他半晌。

    扶飲的麵容俊美鋒利,血眸瑰麗妖冶,另外一隻琥珀色眼眸潤亮剔透,風格迥異的異瞳放在這張具有攻擊性的麵容上,竟也十分契合,帶有一種獨特的異域美。

    扶飲似乎是在外麵待了很久,睫上都落了雪,隨著長睫略微急促的顫動無聲抖落。

    扶飲的五官長開後帶上了幾分不可直視的鋒利,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沉默固執,卻依然會將欣然和難過都寫在眼睛的小徒弟了。

    這雙眼眸將情緒藏得嚴嚴實實,再不複當初少年人純然的澄澈了。

    長大了。

    江銜的心無端冒出這樣的想法。

    他無聲彎了彎眼眸,捉住扶飲的手腕,步履輕緩地往回走,輕聲道:“我來逮個隻肯守在外麵淋雪的人。”

    “……”

    扶飲不說話了。

    微涼的手輕輕圈著扶飲的手腕,沒有什力道,隻是單純地牽著,而扶飲明顯僵硬了一瞬,腳下步調都略微急促起來。

    他不自然地垂了眼眸,假裝無事發生一般跟著江銜往回走。

    一路上安靜得隻有踩雪的聲音,一聲一聲隨著兩人的步伐響... ...在耳邊。

    江銜的心緩緩落了回去,像是浸入了溫暖的泉水之中。

    很奇怪。他方才剛醒的時候還總覺得這一切恍如一夢,虛幻得不切實際,連自己與明淵的關係都是靠滄瀾劍和扶飲的反應推測出來的。

    可是直到江銜沒有多加思考便走進雪中,心下明了扶飲一定會出現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有了本該如此的感覺。

    本該如此。

    扶飲沉默半晌,偏過頭來,像是想說什:“你……”

    “嗯?”江銜轉頭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然而扶飲喉嚨滾動片刻,終是道:“……沒事。”

    就這一會的功夫,外麵的天色便完全黑了下來,江銜圈著扶飲的手腕踏入客棧,剛巧一檀和一樂在大堂坐著,看見他們進來後,登時上來招呼著:“尊上,天這冷,江公子昏睡了這久,也還沒辟穀,想必已經餓了,過來一起吃點東西暖暖胃?”

    扶飲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自己被攥住的右手,聞言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而江銜輕輕笑了笑,說道:“費心了。”

    扶飲的手腕被圈在江銜手心,江銜其實沒用什力,扶飲一抽就能抽出來。然而他安安靜靜地沒有一點動作,像是隻要江銜不放手,他就要保持這個姿勢到天荒地老。

    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江銜率先鬆了手,推了推扶飲,示意他落座。

    溫涼的手指驟然離開,殘餘的溫度還附在腕骨上,扶飲目光掠過江銜鬆開的手,又垂下眼瞼,有些不適應地蜷了蜷指骨。

    ... ...????但他最終什都沒說,隻是沉默無言地坐了下來。

    一檀和一樂選的座位在客棧一樓的角落,這兒比較安靜,沒有太多的人流走動,正適合閑聊。

    擺在江銜和扶飲麵前的菜都是清淡口味的,江銜端著瓷白的碗喝了一口湯,感覺渾身都暖洋洋了起來。

    喝了一半,江銜動作一頓,才看見碗底飄起來的蔥花。

    “……”

    江銜麵不改色地咽了下去,把碗放下,看了看桌上的菜,動筷夾了一點唯一沒有放蔥花薑絲蒜末的筍絲。

    清淡的菜,本身就沒有多放調味,味道淡一點也正常。

    然而吃著吃著,江銜才忽覺不對勁。

    他哭笑不得地心想,他以前似乎沒有這挑食吧?

    怎現在挑食成這樣,跟蔥薑蒜沾點邊的菜都不碰了。

    然而蔥薑蒜在烹飪上的作用無可替代,若是去了蔥薑蒜,他能吃的菜係就少得可憐了。

    不應當啊,他以前挑食的毛病沒有這厲害吧,不然以前總不會是靠光合作用活著的吧?

    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一檀和一樂就沒什忌口,吃得很歡。一旁的扶飲麵無表情,目光專注地望向前方某一處,沒有絲毫偏移。

    大堂前的客座帷幕被人拉開,一個身穿深色馬褂的說書人端著茶壺扇子便往那堂前一坐,手撫上桌上的驚堂木,“嗒”地一下敲在了桌上。

    這一聲把大堂吵吵鬧鬧的食客目光都吸引過來了,說書人動作悠然地撚了撚胡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壓壓嗓子,這才... ...道:“今日我們講點什話本好?”

    有人笑著大喊道:“都行兒,給哥倆整一個有趣緊的,太無聊了就把你這老頭揪下來。”

    說書人嗤了他一聲,仍是八方不動地翻著話本:“你老李兩兄弟聽了我多少話本,每回都這說,每回都催我講下一回。有骨氣的別催啊?”

    話畢看熱鬧的食客都哈哈笑了起來,不乏出聲調侃奚落的:“要我說,你老李兄弟倆上去給大家表演個看看哩,才叫有趣緊的!”

    被嘲笑的老李嘿嘿一笑,竟也不覺得沒麵子,乘興而來,趁著氣氛熱鬧了,於是趕緊催促道:“老頭!快講吧,再拖下去,茶可都涼了!”

    說書人見氣氛正好,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那今兒個就給大家夥來個風月話本!哥幾個可得仗義著點,聽聽就算,可不許向外頭告狀啊。我這小小門店可經不起那些大人物糟蹋。”

    “那是,你快講吧,哪兒那囉嗦。”

    “就是,你看哪回我們出去亂講啊?不都是當個樂子聽聽,誰當真。”

    那說書人聽見他們這說,這才放下心來,終於開了嗓:“大家都知道,今兒住在那九重天上的魔尊扶飲,有個放在心尖兒上的白月光師尊,多年師徒情分讓他難開其口,最終直到斯人已逝都未曾言明愛意,抱憾終生,乃至走火入魔,叛出師門。”

    說書人說到最後,特地拖長了強調,一字一頓,鏗鏘有力,語句滿滿的遺憾之意。

    江銜猝不及防被嗆了一下:“……???”

    他聽見了什東西?

    江銜偏過頭... ...去,眼神震驚地看著扶飲。

    扶飲唰地一下就要站起身來,江銜手忙腳亂地把人按了回來:“等等等等……話本而已!話本而已。當不得真。”

    扶飲:“……”

    扶飲麵色陰沉地坐了回來,捏著筷子的手上青筋暴起,木筷被攥得發出哢哢的聲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斷裂開來。

    說書人繼續道:“那魔尊當然必可能不甘心啊,帶著魔兵打上了諸多宗門世家,碰見和那白月光師尊有幾分相似麵容的就要擄去九重天,做那已死之人的替——身——!”

    說書人還咬字清晰地著重強調替身兩個字,說得那叫一個字正腔圓。

    哢擦一聲,扶飲手中的木筷徹底斷成兩半,他目光陰鬱地看著說書人,那目光像是在看死人。

    這邊的動靜惹得許多食客都莫名其妙地看了過來,說書人對上扶飲的目光,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莫名其妙道:“這位兄弟,你有事嗎?作甚這看我?”

    “還有,那筷子可是要賠的啊。”

    扶飲:“……”

    江銜:“……”

    江銜死死按住了人,輕咳了一聲,想了想,還是小聲說道:“沒事沒事,等會我們吃完就走,話本而已,我們不會信的。”

    眼見著這邊的動靜消了下去,說書人又喝了口茶壓壓驚,繼續說道:“魔尊一直以來都沒有放棄尋找白月光師尊的魂魄,這些年來終有所獲,動用禁術最終還是將人換了回來。可誰知啊,那高高在上的仙人,竟也早已經動了凡心,不顧師徒有別,愛上了自己的徒弟... ...墜落紅塵的仙人回來後,大抵見不得自己的心上人如此……”

    江銜又被茶嗆了一下:“……!!”

    這回江銜和扶飲一起齊刷刷地站起身來,對麵的一檀和一樂慌忙起身,一人按住一個:“冷靜……冷靜!話本而已,當不得真,當不得真的!”

    一檀按住的是扶飲,他深知扶飲的脾氣,在這聽了滿耳朵的魔尊風流事,簡直頭皮發麻,就怕下一秒扶飲要掀桌發飆,壓低聲音同扶飲保證道:“……冷靜啊尊上,冷靜,話本而已,我們不會信的,絕對不會!”

    江銜:“……”

    編這話本的人最好祈禱自己千萬不要被他逮到。

    被這打斷兩回,饒是泥捏的都有三分火氣了,說書人頭一次被打斷兩回,簡直莫名其妙,看見角落那桌的食客又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剛想擼袖起身的動作頓時消下去了。

    他又坐了回去,不滿地碎碎念道:“不想聽這個話本早說啊,又不是非講這個不可。做個生意圖的就是和氣生財,這話本不過就是圖個樂,又沒有把你們寫進去,何必這大火氣呢。”

    江銜:“……”

    怎辦,總不能真的跟他們說,你們話本的兩位主人公,現在當真就坐在這聽你們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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