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幫你拿行李吧。”“好，謝謝妖怪先生。話說你真的叫這個名字嗎？”“妖的名字很多樣的。不過這個名字確實是假名，我不喜歡透露太多。”兩人一句接一句地走在火車站的走廊，走廊邊上排滿了各種廣告，有幸運妖姬的新款南瓜酒，紅繡娘的禮服和舞會邀請，最佳旅遊景點——伊鄉農家樂……“這和人類世界也沒什不同嗎。”“大多數時候是這樣的。”

    但終歸是不同的，與人有關，與環境有關。

    行李箱的滾動聲在爬著藤蔓的木牆間振動。在頭頂，粉白的水晶穹頂覆蓋住了大部分的“天空”，又將光芒反射，使其穿過車站上方的泡泡。女孩好奇的眼睛望著反射出的光暈，光在她的眼睛成形。

    少年側眼看著女孩，他從她的眼睛看到了光影，他也第一次抬頭仰望車站上空的光芒。“這景色好美啊。”“當然，孟姐的推薦是不會錯的。”

    這十分美麗，這必須美麗。

    蛙奶奶驗過了女孩的票，眼神遲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慈祥了起來。“祝你生活愉快。”蛙奶奶的眼睛有點歪，一隻眼睛看女孩，一隻眼睛看少年。蛙奶奶是隻很老的妖了，光兒女就有幾百個，孫子輩的有上千個，他們大多數都住在車站旁的水池，從事有關清理泡泡或編輯廣告牆的工作。

    從光的筆觸中走出來，溫暖的太陽光灑在兩個人身上。“這邊走。”少年招呼女孩往樓梯走過去。“來啦，房子在天上嗎？”“應該說，我們一直在天上。”女孩疑惑地歪了一下頭，往周圍看才發現，所謂的地麵，它的邊緣觸手可及，而上空的水晶不是特別的雲，而是一座更大的島的腹部。

    那是一座巨大的島，它像一顆橄欖，隻是更大，還在一端和中部向外延伸，延伸出長長的翼，“就像，就像……”

    “一條大魚。”

    隨著自動樓梯緩緩上升，女孩已難以把島嶼的全貌看清。一條大魚，這是每一個妖民對這座島嶼的形容詞，少年也一直這記著，在他的記憶，在他自己還沒看清這座島嶼的全貌時，他就這樣認為了。

    “那它會遊到哪呢？”女孩這樣問道。“它啊……”少年從來沒想過，他隻知道那是一條魚，“它或許從來就不移動。”“或許它為了你們而不移動。”“誰知道呢，隻要我們能在這好好生活就好。”電梯已經慢慢穿過了魚肚上的水晶，穿過了石英的岩層，行到了大魚的背上。

    天，不，應該說是海，在他們的頭頂舒展眉頭，那海清得近似透明，你能看到不同色彩的遊魚在其中嬉戲，太陽掩映在水波後，卻依舊不遺餘力地灑下光芒，把這條大魚照得清亮。

    大魚分為三個區域：魚的脖子一直到腹部是市中心，有著繁華的街區與大量的“樹”，按少年的說法，那些樹之間建立著大多數妖的家，魚的外圍是大片的樹林，生長著怪異美麗的妖界生物；魚的尾巴上，散落著幾間小屋，還有大片的草地與花海。少年與女孩一前一後穿行在白色的花海中，向著少年的屋子前進。

    少年的屋子與一棵樹相生，房間沿著樹木的枝條布置，米白色的外門旁癱著幾隻水母一樣的生物正在一張一翕，散發著淺淺的微光。“請進。”少年打開門，“我幫你找雙拖鞋。”

    女孩站在門口向張望。屋子不大，裝修也很簡單，一張小沙發鋪著棕色的毯子，一張餐桌上放著一個沒有花的水瓶，牆壁上是樹木的紋路，優雅流暢，牆上沒有照片更沒有畫框等修飾品，窗下堆著的一些雜物，一條尾巴掃動著陽光中的灰塵，翻找著一雙拖鞋。“暫時隻有這個，抱歉，下午可以去買一雙。”尾巴落了下來，少年遞給女孩一雙拖鞋，一雙大得離譜的拖鞋。

    女孩穿上拖鞋，盡可能地把腳抬高以防拖鞋從腳上飛出去，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度假的發條玩具。

    “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和我的衛生間，二樓右手邊是我的臥室，中間是書房，左邊上樓是你的臥室和衛生間。”“謝謝。”兩人從樓梯走上樓，樓梯上鋪著一層細軟的毛發，散發著泥土和漿果的好味道。少年拎著行李，側身用肩膀把臥室門推開。臥室的裝修也很“樸素”，或者說根本沒有裝修，甚至床上還沒有床墊。唯一算得上裝修的就是把女孩放進來。“房子很簡單呢。”“你可以加點裝飾什的，方便處理就好。”“好——樓下是花園嗎？”“額，應該算是。”少年沒什底氣，畢竟一朵花都沒養。

    女孩把行李放好，便一轉身下了樓，轉身去了花園。少年被女孩的活躍繞得有點暈，但也下了樓。

    花園——也就是用籬笆圍住的一片草地，隻生長著一些簡單的白花。靠牆堆著一堆“雜草”，但這草軟得很，足夠讓女孩好好躺上睡個午覺。“在這看日落應該很不錯。”女孩正說著，身下的草堆突然晃了起來。“啊嗚！”女孩跳了起來，盯著正在搖擺的草叢逐漸長出一雙呆呆的眼睛，吐出一條粉舌頭。少年撲哧得笑出了聲，走到上下晃動的棕色草叢邊撓它的毛。“這是托比，我養的埃蟲。不用怕，埃蟲是溫順的生物。”少年邊說邊撓托比的眉骨中間。女孩也放鬆了警惕，微笑著把手放在托比的臉蛋上摸它的細軟的毛。“你們這的人都有這種寵物嗎？”“很多人都有，畢竟在這活得久，總得有個寵物陪著。”“你活了很久嗎？”女孩突然抬頭。

    “我啊……”少年仔細回想了一下，明明是不用思考的東西在自己腦子卻需要等一下。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在兩個月前變成妖，孟姐告訴他有關這的一切，他一開始在伊鄉工作，在一個麵包店打工，還在那撿到了還是幼年的埃蟲托比，然後在上個月25號調任到這，前天接到通知需要“接待客人”，就把閣樓整理了出來。

    在那之前，在不是妖的時候，少年沒有記憶，少年也不需要。

    “我不算什老妖，也就十幾歲而已。”說一個和外貌相符的年齡就夠了，不必牽扯太多，“我帶你去市中心吃飯吧，順便可以買點裝飾品。”少年自己倒是對裝飾品沒什興趣，不過讓客人住在那種房間也不算太禮貌。

    “好。不過市中心是不是遠了點？剛才看基本上是在島的另一頭。”“沒事，有很多交通工具，”少年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啊~沒有了……走吧，去外麵。”少年從客廳的櫃子抬頭，招呼女孩穿鞋。

    兩人走到屋外的一片空地上，一大片白石磚上隻有一張大理石桌子，上麵輕放著一片羽毛。少年拿起羽毛，揮動三下。

    呼~呼~呼！一陣旋風乍起，隻三個旋，少年和女孩就站在了中心廣場上。“剛才是……”“鬼鴞，一種這的交通工具。”少年略帶頑皮地看著沒站穩的女孩。“你確定？我沒看見任何一隻鳥。”“可能旋風的名字就叫鬼鴞。”“那羽毛又是從哪來的?”“管理人員身上的吧……”

    市中心說是繁華，構造其實簡單的很。從中心廣場向左右兩邊延出一條街，在向前延伸到島嶼邊緣，向上爬上大魚的右尾鰭連到市政府那個茶壺形狀的建築物，整個市中心就這樣展開。服裝店披著古樸的紅衣服，麵包店外種著有暖和香氣的麵包花，獨眼雙子的奶茶店總是有人——你真應該嚐嚐它們最近推出的珍珠青龍。

    “你想吃什？”“你們這有什啊，妖吃的應該很不一樣吧。”“也沒什不一樣的，大多數食物和人類吃的差不多。”“要不去你常去的地方。”“行。”反正少年常去的地方就一個，來了這一個多月就吃那一家。

    少年帶著女孩去了左街的一家麵館。“小子來啦，還是大眼肉片麵？”“對。”少年帶女孩坐在靠窗戶的一張木頭桌子上，回應熱情的牛角老板。“這位姑娘要點什？”女孩接過菜單，看著玲琅滿目的奇怪名稱，表情尷尬但又好奇。“和我一樣吧。”“加一個土豆絲。”“好。”

    麵的香氣從廚房彌漫到屋子，讓屋子蒙上一層雲色的氣氛，鄰桌的紅藍軟糖男女在打情罵俏，圓桌上的中年企鵝對著一位鴨梨小口地喝一杯橘色的酒，角落的鶴女士拄著手睡覺，背後是她一張一翕的翅膀。女孩看著窗外的妖來妖往，或許會想起人間的車水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