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年輪【第十九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芹餘 本章:小城的年輪【第十九章】

    就在羅氏兩兄弟慘死後的不久,羅有興被縣公署委任作城防隊副隊長。牢房的關係,收受了張吳氏拖好處的人,隻答應會照顧大虎,便沒有了下文,眼前的肥肉要吃,又不好開罪了新隊長。“牢頭的胃口是食人的無底深淵,其結果非但無濟於事,還會毀掉這個家”張吳氏絕非一個糊塗女人,她心這樣想著,使拿定了主意,別辟蹊徑。她聽說孟子坡的女兒孟花,最近搭上了日本國的參事喜多章一,她還清楚,現在的“滿洲國”,名義上以皇帝最尊,實際上不過是日本人的傀儡。“滿洲國”到處是日本人的軍隊,皇帝不過是個手一兵一卒的空頭大將罷了。“滿洲國”是日本人在當家,何況小小的莊河城呢?縣長是中國人,可在背地掌管機要的還不是人日本人嗎?一個從來不關心時局和政事的女人,忽然想到淪喪的國家和民族,心生出無限的哀歎。

    張吳氏來到時,孟子坡正舉著煙槍拚命地吸食,屋子青煙繚繞,仿佛寺院的道場。孟子坡一身瘦骨嶙峋的模樣,仿佛一個將死的野鬼,已經耗盡了所有皮肉的能量,他見到張吳氏和手的禮品,臉上擠出滿意的笑。微笑的表情一閃而過後,他又重新陶醉在煙土的虛幻世界。

    “這些年來,邁進我孟子坡家的客人,屬你身份最高嘍!”孟子波幹咳幾聲,語氣含了一絲自嘲的意味。

    “我一個女人家,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早應該到你這兒瞧瞧的。”張吳氏客氣地說到。

    “像我這個樣子,除了等死沒別的可盼了。我是個沒出息的人,年輕的時候吃老子,年老的時候吃姑娘。”他仿佛已經很久沒有同人有過正常的交流,鬱積於心的話語,毫無邏輯地湧出來,每一句卻又包含著沉悶深長的意味。“說吧,你來什事?”孟子坡直截了當地問到。

    “想隻求孟花一件事。”張吳氏為孟子坡的熱情仗義所感動。她沒有想到,平日醉生夢死如遊魂野鬼一般的人,同樣充滿了真摯的良知。她的計劃,在一個淪喪了生命自尊的煙鬼麵前,獲得了一個滿意的開局。相較那些貪婪的獄卒,孟子坡更像是守衛正義的衛士。

    進城前張吳氏差人給孟花稍去了口信,回信兒說,除了清早時候,隨便那一天來都可以。張吳氏是個聰明且細致的女人,猜想風塵女人家的生活習慣,自然與平常百姓家有所不同。她精挑細選了一些農家土產,猜想孟花一定衣食無憂錦衣玉食,即便有物件上不如意的,也不是平常百姓家能滿足的。還聽說自從孟花在莊河打出迎客的旗號,便再沒有踏回靴子溝半步。送一些鄉間特產,無異於是最為貼心的了。張吳氏在衣襟,用手絹仔細地裹了幾塊大洋,這些真金白銀的家夥到什時候、走到那都有人會認可。

    馬車飛快地疾馳,吳大個子滿嘴含糊地叫罵著,拚了命似的抽打著騾馬,像得了失心瘋的病人,沒有理由、毫無節製地揮動著馬鞭。鞭子落在騾馬身上,啪啪作響,仿佛滾開的油鍋,忽然滴進了水滴時的聲響被放大了數倍。騾馬本已經很賣力,卻偏偏被渾人毫無理由地抽打,隻得奔命似的狂奔。木輪大車,在進通往莊河城的土路上,顛簸疾馳,甩一片飛塵在腦後。自從羅家遭了變故,吳大個子便被辭回了家。羅有興在莊河城當差,老地主一條腿已經邁進了鬼門關,自然就不必再養車把式了。吳大個子撿起老本行,置辦了騾馬、車子,繼續做起替人趕道的營生。

    “大嫂子穿的花梢,進城幹啥?”渾人的眉宇透著曖昧,語氣帶幾分輕薄地說到。

    “進城辦點事,到時候你就在老廟嶺等我,稍帶著拉活,別走太遠嘍。”張吳氏說到。

    “大虎進了牢局子,你不是夜沒事,想男人了吧?”馬車趕的飛快,吳大個子的嘴像塞了北風似的。

    “胡扯什閑!”張吳氏沒心情同渾人胡扯,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到。

    莊河城中並沒有光明正大開門、掛匾做生意的妓院。散居在城中的妓女,多半三個五個合夥同租一處房子,平時住在一處,相互照應著過日子。雖然平日為了搶生意,掙的麵紅耳赤,回到生活倒是和睦,相互扶持。這些妓女,多半是東三省開戰時淪落到此的姑娘、年輕的寡婦、男人從了軍至今生死未卜的少婦人。另外一部分,是當地的姑娘,雖然生長在莊河,卻有著和其他人相似多舛的命運。東北的姑娘,不比南方姑娘,細膩、柔美、天生一副溫柔麵孔,卻具有特有的豪放、大膽和與生俱來的粗中存細的好性格。她們迎來送往,對那些富商地紳,從不心存僥幸,反倒是來了個平平無奇的半大小子,土地刨糧食的鄉下本分人時,倒是格外用心。約好了時辰,寧可分文不取,隻要相好的答應娶了自己,便絕不回頭,即使刀山火海,千辛萬苦也隨著伴著。

    孟花早前和幾個姐妹住在一處,那是一間破舊的大雜院,四鄰中多半是靠皮肉過日子的苦命女人。前此日子日本人喜多章一,光顧了孟花竟豪爽的出資為她租了四間瓦房,逃脫了舊有的生活和女伴們,同這個日本人人生活,倒也是衣食無憂。對中國與日本國之間的戰事,孟花大概清楚一二。她自視身份卑微,且沒有什學識,可心底對日本國人的做法則極不讚同。然而,若大的一個國家和莊河城都被日本人罷占著,那些個男人們,都甘願做了亡國奴,更何況自己一個弱女子呢?她即無力反抗,更加不敢有任何反抗。做妓女產生的榮辱和自卑,使她不敢也不能再去辨別國仇和家恨了。何況家靠自己皮肉錢過生活的爹,每隔一段時候,都像催命鬼似的,差人上門討要活命錢。而這個日本人似乎並不在乎錢財多少,人倒是很豪爽,豈不知他正用中國搜刮的財富來套取另外一種生活。生活的徹底淪落,使她本該具有的辨別是非的能力,也變的死氣沉沉。千百年來積怨下來的思想壓迫,連同苦澀生活拋來的無奈選擇,使這樣的心境越發的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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