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下了很久，灰蒙蒙的雲籠罩了上海四天日夜，這四天的周江羽徹底失眠。因為分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悸，以及生理性的心痛，那種差點呼吸不上來的感覺讓他在深夜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和生存的一線之隔。

    他點開手機，屏幕光點亮了他和張悅然的合照，那是他們剛戀愛時，在路邊等紅綠燈時被悅然親了臉頰，正好被街頭攝影師拍下來的照片，牆紙上的時間顯示現在是半夜一點十四分。

    他伸手摸了摸床頭櫃上的眼鏡，順勢打開了燈。戴上後盯著純白的天花板陷入了空洞，他聽到了自己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太安靜了。分手後除了公司阿釘，他連微信都沒有再收到一封信息，這讓他的孤獨感和和悲傷情緒達到了極點，但他這幾天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出來。

    他總是那克製而理智，猶如嬰兒生來對奶嘴物自然的吸吮反射，這是他破碎的家庭給予他最大的信仰，“你要堅強而正確的活著”，這如同烙印一般刻在腦海中的思想鋼印。這種如同洗腦一般存在，讓這個從農村長大，在城鎮上學的寡言少語的男孩在無數考生中廝殺後最終進入上海交大計算機係，在時代紅利和個人能力下，拿到阿係智能算法崗年薪近乎百萬的錄取通知書。

    他時常會在加班到深夜後開車回家的路上在久久的安靜中陷入對自己的思考，“如果宇宙的認知規律都是在無數次推翻中螺旋進步的，那什是正確呢？我們認知中的正確又是否是被精神填鴨後的慣性思維方式呢？我為什要做正確的事情呢？”

    “我想做不正確的事。”這如同一個青春期的小孩突然的叛逆發生在這個二十三歲的青年人身上，他開始嚐試通過破壞自己的習慣達到認知的突破，於是他起身穿上外套，拿上車鑰匙和錢包，穿著拖鞋便出去了。

    一點半的酒吧燈火通明，霓虹燈閃耀著來自城市的包容開放，被照得睜不開眼的周江羽站在門口看到兩個穿著新奇的異性在深入的情感交流，兩雙手互相在對方身上遊走，另一邊還有一個男人低著頭拚命吐著，仿佛要把自己的胃吐出來。

    他陷入了猶豫，“我……又不會喝酒我來幹嘛？”他心想著，但門口的招待看到了他，熱情的把他迎了進去。“這位先生邊請，歡迎來到我們露思曼德酒吧，麵酒種齊全，”然後看周江羽一個人，悄悄對著他耳朵說，“妹子很多。”

    進去以後那強烈的低音炮便衝擊著他的耳膜，麵的人縱情狂歡，肆意舞蹈，不時還會傳來送酒小妹被調戲後發出的嬌羞的責備聲。

    此時這位人工智能的技術人才在這仿佛自己是個原始人，他的預測模型由於缺乏訓練集造成了欠擬合，導致他不知道接下來需要做什，於是他思考了一會，掏出手機先在公司軟件上請了個假。

    掃了掃四周後，他看到一位站在那長相非常俊朗，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男性看起來很和善，似乎是服務員，於是他走上前打了個招呼，“您好，您是服務員嗎？”

    男人盯著他，笑了出來，說:“what？！”

    “are you a waiter？”周江羽以為他是國際友人於是轉換成英語又問了一遍。

    “我那是語氣助詞不是不懂中文，哥們，哈哈哈哈，我很像服務員嗎？”

    他突然意識到了尷尬，“不不不，我誤會了，不好意思，先生。”

    “沒事，你有什事嗎？我和這老板也比較熟，你也可以問我。”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從口袋掏出一包煙推出一隻給周江羽。

    周江羽搖搖手，“我不抽煙，感謝，我……我是第一次來酒吧，不知道……啥步驟，所以想請教下。”說完他嘿嘿得尬笑了一下。

    “步驟？”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江羽，眼鏡已經有點掉漆，外套是耐克運動風衣，襯衫是優衣庫的動漫聯名，鞋子是拖鞋，“小夥子你不像出來社交的，那就是來喝酒的嘍？喝酒的話，吧台點就可以了，要我請你嗎？”

    周江羽又搖了搖手，“我不……”

    他剛想說自己不喝酒，卻意識到自己如果不喝酒就失去了過來的理由，這樣也就錯失了所謂的不正常的行為，也就違背了自己半夜過來並且請了假的初衷，也就是個純種的二貨的時候，他改口了，“我不……會點。”

    “沒事，我請客，”男人轉身揮了揮手，“小張，給這個兄弟來一杯mojito。”然後回頭麵帶微笑地又和周江羽說：“我叫周舟，你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