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擅長隱瞞，但眼神卻難以躲藏。

    吳燕蘭望著周保國眼中不可控製的低落問：“沒取到好名字嗎？怎一副傻樣。”

    “啊……不是，”周保國快速調整好情緒，“名字都取好了，女孩叫周海舒，男孩叫……哎呦我都忘了，幸虧寫下來了，你給看看。”

    吳燕蘭接過紙一字一頓地讀著，“周，江，羽，周，海，舒。”然後她滿是愛意的看著周保國，帶著笑意說：“你們兩誰要是來這個世上，可得好好讀書，不然就得像你們爸爸連名字都記不住，每天都這辛苦。”

    這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把“好好讀書”幾個字深深紮根在周保國的內心，成為他後半生最為重要的主題的開始。

    時光荏苒，懷孕剛滿九個月的吳燕蘭迎來她故事的最終章。幾個月的陣痛和間歇的嘔吐，讓原本就虛弱的吳燕蘭除了肚子外都瘦了一圈，在那個春意盎然的早上，不會做飯的周保國，如往常一般在灶台煮麵條，如往常一般端著碗走近屋，如往常一般喊著自己深愛的女人，卻看到與往常完全不同的吳燕蘭——她麵色慘白，嘴唇發紫。

    “怎了，燕蘭，你沒事吧。”

    “我肚子好痛……羊水好像破了……”

    “喊我呀！”

    “我沒有力氣了，喊不出聲……”吳燕蘭輕聲地說。

    周保國立即掀開被子，給燕蘭披上外套後轉身托住她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抬頂到了背上，然後用手托著燕蘭的大腿根便往診所跑去。這是他第二次背著自己的家人，心中莫名的不祥預感讓他心頭一緊，“燕蘭撐住啊，前麵馬上就到了！”

    葉鎮這幾年順應時代發展最好的證明，就是這家連通著村鎮的診所。坐在診所椅子上的周保國，被溫暖的陽光照得燥熱，此刻外麵孩子們愉快的玩耍聲是如此的嘈雜，他再次迎來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刻。那堅硬的脾氣早就被磨滅，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跪下來求醫生答應他一定要保護好吳燕蘭。

    剛剛還沒力氣的吳燕蘭此刻一聲聲淒厲的喊，揪著他脆弱的神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人到絕境，總會相信那些懸而微妙的事。

    “男孩，隻是有點早產。”周保國聽到了醫生的交代混雜著嬰兒哭泣，於是立刻從板凳上拔出身體，衝了進去，他沒有保留一絲眼神留在孩子身上，徑直走到吳燕蘭身邊，握著她的手，用自己顫抖的嘴唇呼喚著她。

    虛弱，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的吳燕蘭，連眼皮也沒法撐開。

    “保國……”吳燕蘭用幹啞的嗓音呢喃著，“對不起了，保國……以後……你得自己做飯吃了。”

    周保國多年幹涸的眼眶一下子湧出潮水一般的淚，“你說什呢，別瞎說，別瞎說。”

    “要開始學著做飯，不能隻煮麵條了，保國……要學著照顧孩子……”說著，她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以後隻能辛苦你了，要好好活下去啊，保國……我好舍不得你啊，保國……”她聲音逐漸減弱，弱到周保國隻能看到她嘴唇在動，於是周保國把耳朵貼近。

    “我，愛，你。”輕微的聲帶震動傳達出最後的信息，這簡單的三個字，蘊藏著靦腆的吳燕蘭感情中所有的浪漫，這是她對自己選擇的男人無怨無悔的肯定，這也是周保國對她虧欠最多的三個字。

    “我也愛你，燕蘭，你聽到嗎？我也愛你！燕蘭！燕蘭！”

    在一片嘈雜中，吳燕蘭留著淚從時光長河中一塵不染的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