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醫一語出，胭華身子一顫，後退兩步倚在桌子上，臉色慘白。她心想，莫非是方才我指甲調到那帕子上的？不過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鄭太醫身上，並沒有發現胭華的異狀。

    “許是恪嬪手上的也不一定，恪嬪方才不是拿了有夾竹桃花粉的蝴蝶酥？”賢妃問道。鄭太醫搖搖頭，道：“方才給恪嬪主先把脈的是王太醫，我這帕子上有花粉，他那該有更多才對。這東西可不能弄的哪都是，到時候可害了宮貴人們的安康。我負責太後娘娘的鳳體，你負責皇上的龍體，咱們都得心才是。”

    “是，是。”王太醫也有些驚訝，他方才一心想打探情況，卻沒想恪嬪手上的夾竹桃花粉可能留在帕子上，一想到這些花粉可能會到皇上的身上，就嚇得一激靈，連忙拿出那帕子，仔細查看，卻見那帕子上幹幹淨淨，除了一個褶皺什也沒有。兩位太醫再去查看恪嬪主的手上，許是方才屋子的人手忙腳亂，她手上那點花粉也不多，竟是全都蹭掉了。

    “那微臣這帕子上的花粉是哪來的？且隻聚集在一處，難不成這殿其他地方還有夾竹桃的花粉？可不能留在這，害了賢妃娘娘。”鄭太醫道。

    賢妃身邊的中秋腦子一轉，脫口喊道：“鄭太醫，您方才給娘娘和朱主都把過脈！”

    鄭太醫才想起這茬，道：“對，對。”皇帝目光掃向賢妃和胭華，道：“你們手上有夾竹桃花粉？”

    胭華的表現還算鎮定，道：“嬪妾……”正打算偷偷蹭掉手上的花粉，王太醫一個眼疾手快，向胭華的方向踏了一步，問道：“美人主，可否讓微臣查看你的右手？”

    “王太醫……”胭華緊張道。皇帝命令到：“朱美人，把手給太醫看。”

    胭華無奈拿出身後的右手給王太醫看，心期許著王太醫不要看出什端倪。可王太醫做這太醫院之首這多年，這點醫術還是有的。他看了看，又聞了聞，皺眉道：“皇上，是夾竹桃花粉！而且還不少，全集中在美人主的拇指指甲！”

    一語出，在場眾人皆驚。恪嬪身邊的妙琴一個眼尖，指著胭華身後的地板道：“鄭太醫快看，那地上還有些粉末，和你方才帕子上的一模一樣！”鄭太醫蹲下湊近了查看，道：“的確是夾竹桃花粉，莫非是美人主方才蹭下去的？”

    賢妃第一個忍不住，她上前拽著胭華的衣領，哭喊道：“朱胭華！你做什害我家徽怡？你落魄是你自己作孽，做什怪到徽怡身上？”一副要扼死胭華的樣子。中秋端午二人忙拉開賢妃，道：“娘娘注意玉體……”皇帝指著胭華的鼻子道：“你這個毒婦！害死琉采女的孩子不算，還要給恪嬪下毒嗎？立即廢為庶人，打入冷宮！”琉采女懷孕本就是皇帝無意為之，不過是她少飲了一碗避子湯，便有了那龍種，實際上皇帝並不希望他有生母為宮女的兒子，所以皇帝並不在乎那個孩子。可恪嬪不同，她是陳家的嫡女，雖位分不高，可到底是正經的大家出身的妃嬪。胭華跪下求情，可皇帝還是沒有收回成命。一日間，含珠殿的朱美人被廢去一切榮華，成為了冷宮的庶人。

    次日，綠絲親自到儀元殿中請罪，是她豬油蒙了心，胭華叫她去采夾竹桃的花粉，事發之後，她竟沒有及時告訴皇上與太後。言中之意，是胭華毒害恪嬪之事確有其實，且她作為幫凶，也是不知情的。如今胭華身處冷宮，皇帝又恨毒了她，自然綠絲什就是什。

    皇帝因不知者不罪，赦免了綠絲的懲罰。此時，恪嬪已經悠悠轉醒。醒後，聽是胭華毒害自己，狠狠地啐了一口在地上，道：“這個賤人，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又聽胭華已經被廢為庶人，打入冷宮，也似出了一口惡氣一般喜悅，一會又道：“皇上沒把她千刀萬剮，真是便宜了這個賤人！”又想起自己冥冥之中聽見的那句話，問身旁的妙琴，道：“你，皇上是不是特別在意本主。”

    “特別在意”妙琴不敢苟同，可“在意”還是有的。妙琴為討主歡心，道：“自是如此。”

    恪嬪一臉甜蜜，道：“便是生死關頭，才可看出真情。”

    胭華下毒一事，倒陰差陽錯地勾起了恪嬪仰慕皇帝的心思。

    冷宮中，胭華的境況十分淒慘。不過是在其中一日，胭華身上再也找不出昔日那張揚跋扈的嫡姐模樣，隻剩下一副冷宮罪婦的消沉神態罷了。

    “朱氏，”門口的太監探個頭進來，喚道，“你可知道你宮那綠絲去了儀元殿？她你叫她去采夾竹桃花粉，可她什都不知道呢。你，那可是夾竹桃的花粉，她能什都不知道？”

    太監根本不想打聽綠絲到底知不知道什，在他眼，那綠絲知道的多了，隻是他還沒想到綠絲才是教唆胭華害人的主謀。身在冷宮多年的人，不懂得鑒賞書畫，倒是很會欣賞人的絕望。冷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絕望，如胭華這般新鮮的絕望，又或是前朝遺妃一日複一日看不到出路的絕望。這絕望都是分門別類的，最寶貴的就是初被打入冷宮的婦人的最新鮮的絕望——帶著一絲忽然間身處地獄的不可置信，又有希望事情可以轉圜的希望摻雜於其中，如冬日寒冽的湖水新釣的一尾魚，是他這樣窮人家的孩子能想象出最鮮美的東西。太監七歲入宮，先帝的時候也是見過幾回這樣的絕望，可是本朝還是第一次。對，胭華便是景弋後宮中的第一個棄婦。

    胭華冷冷地笑一聲，麵無表情，隨即又聲嘶力竭地大喊：“綠絲她這個賤人！本主要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