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見行祖師

類別:未分類 作者:溫水泡茶 本章:第一章 見行祖師

    當第六百四十日的晨光依然沒有驅散氤氳在景明山數年而不散的霧靄時,歸山宗上下心中已有預感,祖師這次閉關隻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但隻要祖師還在一日,山門就還開張一天。大殿之內,零零散散幾十號人便是曾經號稱“萬門之首”“開天第一宗”的歸山宗如今的全部人馬。這個天地之間第一個出現的宗門,曾經盛極一時、綿延十幾萬載的宗門,竟凋敝如斯。

    不過,歸山宗本就不是什框架嚴明、井然有序的組織。祖師當初建立門派,效仿的是他早年間所見過的遊學四方的學派。故而歸山宗不重出身,不看天賦,真正意義上是有教無類。

    祖師是最古老的仙人,卻不愛以“老夫”“老朽”自稱,這是他的堅持。但他並非沒有頑固之處,比如說歸山宗傳承了十幾萬年的煉氣之法,他就不肯改。即便之後的修真界曆經眾多發展,有了無數理論突破和創新,他還是堅持自己那一套慢慢悠悠的煉氣法。別家宗門新生代金丹圓滿,歸山宗弟子可能才初入築基。

    最簡樸,最基礎的煉氣法。好處就是能無縫銜接近乎任何功法。常有歸山宗弟子有所領悟創立新法而離去,也有人發現更適合自己的道路而改換宗門。祖師很支持這些行為,從不限製弟子去留,並且會保留這些離去弟子的名冊。如此看來,修真界十之三四的宗門,都與歸山宗有直接或間接的聯係。

    數萬年來,人世間起起伏伏,各種天災人禍沒有擊垮歸山宗。仙神之爭不能,妖禍不能,佛潮亦不能。原因無他,祖師在,歸山宗便倒不了。人世間的第一位仙人,是他奠定了修真界的格局。

    隻是……自兩萬年前的“仙朽”開始,曾經號稱不滅的仙人也再度被納入天理循環。

    起初是斷生老魔。但大家隻當他罪有應得,天道斷了他的命數,才使得他全身氣息衰絕,元神融解歸還天地。隨後是常明老道,一向獨來獨往的他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往來奔波於各大宗門、百餘仙家之處,本以為勘破生死的他,放下了大半尊嚴,卻也無濟於事。

    再然後,歸山宗最出彩的天才,修行不過一千兩百年便得道升仙的映元山人。修成仙軀後短短兩千年,便顯衰勢,掙紮百餘載,終歸塵土。活的時間甚至不如別的仙人的零頭。一時間,人人自危。甚至許多化神修士,明知有七八成把握渡過天劫卻不敢嚐試渡劫,生怕步了映元山人後路,還不如自家化神修為手上實打實握著的五千年壽命。

    說來也怪,這“仙朽”來的毫無規律。年輕如映元山人,年長如斷生老魔,皆不得脫。遭“仙朽”的修士,先是修為停滯無有長進,隨後便感應到自己大概的命數,多則千年少則百餘。再之後,會覺得自己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靈氣充沛之地本應對修士來說如魚得水,神清氣爽。而對“仙朽”中人,卻仿佛陷在泥潭,一舉一動都有粘滯之感,空氣濃稠到近乎窒息。

    最後會在短短幾天內潰不成形,全身修為消散,屍骨無存。

    見行祖師,是在五十年前發覺自身中了“仙朽”的。

    那一日,祖師像往常一樣講完課,而後卻不急著照慣例解答弟子們修行上遇到的問題。而是微笑著,看不出悲喜,用著那慈祥而平靜的嗓音宣布:“我患了“仙朽”,時日無多。諸位可自行離去歸山宗,去往你們師兄師姐、師叔師祖所建宗門。我已與他們打過招呼。”

    鴉雀無聲,而後泣不成聲。在場竟無一人肯離開宗門。

    那一日,在場弟子數十萬人齊呼:“願與歸山共存亡!”

    兩個月後,零零散散走了些人。

    半年後,首席弟子終於下定決心離去。連帶著竟走了大半人。

    五年後,便差不多是如今的樣子了。隻是間或還是會有人走,但也會有人來。畢竟歸山宗有教無類,再差的資質也一並接收。如此這般幾十年,人數便在四五十上下浮動。

    目光回到大殿,眾人正等待祖師出關。即便希望渺茫,但心底還是止不住一個“萬一”。

    萬一呢?萬一祖師悟出破局之法,那歸山宗必然由衰而盛。

    徐清環視一圈,粗略數了數人頭。他是跟在祖師身邊服侍的童子,祖師向來喜歡親力親為,弄得他平日閑得很,沒啥事幹。說是童子,倒像是親傳弟子。隻是祖師早已不再收徒,整個修真界輩分最高的人,隨便收個徒弟輩分也高的嚇人。他老人家自己不在意,奈何其他門派受不了這個,幾大門派掌門旁敲側擊說了幾句後,祖師也就善解人意地不再收徒了。

    短短不到半年,熟悉麵孔又去了幾張,添了幾張無甚印象的臉。徐清心中有些惱怒。祖師當初許諾歸山宗弟子可選擇自己心儀的,與歸山宗有淵源的宗門。這之後就常有人想鑽漏子,來歸山宗混個幾年就離開,曲線跳投別家宗門。這種行為令人不齒,基本上也沒幾個拉的下臉這幹。但修真界何其廣袤,總歸會有人不擇一切手段,力圖更好發展。

    隻是這次,少的人有點多。幾名同患難的老資曆也不見了。

    徐清清了清嗓,長時間的沉默讓他喉嚨有些幹澀不適。這一點微小的動靜好似在平靜的水麵上扔了顆石子,大家紛紛投來目光。徐清想借機說幾句提攜士氣,但連自己都有些心沒底,又怎給別人打氣呢?於是他低下頭,不予理會,等眾人目光散去後,再低聲向邊上的同門問話。

    “阿奇他們人呢?”

    “去薛讓師兄的刃盡門了,祖師閉關的時候他們就有心思,前幾天下定決心了。”

    也許趁著祖師閉關的時候離去,見不到祖師麵,可以心安一些,減輕些負罪感?徐清心中五味雜陳,憤怒、感慨、悲涼等情緒交織,但最重要的是,他突然有些怕再見到祖師。

    他怕再見到祖師時,祖師能透過他那雙躲閃的眼睛,看到他這些天的躊躇。看到他加強了與離去的同門的書信往來,美其名曰盡同門情誼。

    但他最怕的,還是祖師知道這一切後眉目不改,雲淡風輕。隻輕輕地對他說:“去吧。”一想到這,他就覺得自己十分渺小、卑微。修真界何其廣袤,諸多大陸,漫天星辰,百餘小界。與此相比,自己這一粒微塵就算消失了也無關緊要。

    徐清不希望這樣,他的夢想就是成為大人物。

    無關權力,無關偉力,他希望自己的名字能被億億萬民眾記住。而如果為了達成這一點需要權力,需要偉力,那他便會去爭取。

    但徐清又很矛盾,他舍不去祖師對他的提攜之恩。他做不到這樣抽身離去。野心與情義在他腦子打架,讓他很是迷茫。

    胡思亂想間,注意力也隨之渙散。直到周圍人的恭迎之聲將他拉回了這大殿,他才意識到,祖師回來了。慌忙行禮問好。

    見行祖師點了點頭:“怎還這多人?早點都散了吧,免得拖累你們。”

    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心中苦澀的眾人並不搭話。幾個打定主意吃歸山宗遺產,新近上山的投機者倒是會來事,趁機拍著馬屁,說些自己也不信的鬼話。

    祖師也不以為意,到底是見得多了。

    徐清鬥膽上前問話:“祖師,您這次閉關可還順利?”、

    “順利,順利失敗了。”

    還算有趣的玩笑回答,若是尋常,弟子們必定樂於捧場。然而眼下說出,就連剛才那幾個馬屁精都有些發蒙,不知是否該笑。

    苦笑不約而同出現在祖師和弟子們的臉上。

    事實證明,在這樣的場合開玩笑不是一個好選擇。即便是過了十幾萬年,自己還是有的學啊,祖師心想。

    而這樣一個尷尬場麵,反倒戳中了徐清笑點,索性趁勢笑了幾聲。

    “哈哈。”

    祖師有了台階,大夥有了出路,齊齊笑出聲來。一時間倒是其樂洋洋,頗有些往昔日子的味道。

    笑完過後,該幹嘛幹嘛。隨著祖師宣告閉關失敗,今晚,必定有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而明天、後天,今日在場者,不知還有幾人得見?

    第二天,祖師把徐清叫到跟前囑咐了幾句。

    “閉關多日,腿都坐麻了。我打算出去走走,拜訪幾名老友,歸山宗暫且由你來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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