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之外,另一道山口。
周圍七八個劫道的山匪,被焚殺殆盡。
或是胸口黑的,或是渾身血液焚幹,或是身軀被燒成了焦炭……
墨畫站在一眾屍體中,低頭看著自己白皙如玉的手掌,忍不住皺眉歎氣:
“我怎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說好了不犯殺戒的,結果沒過半個時辰,到了這山口,見了這幾個打家劫舍的山匪,聽他們口出惡言,一時心頭怒起,又沒忍住用火球術,將他們殺了個幹淨。
胸中是暢快了。
但內心的殺性,又深重了。
墨畫甚至能感覺到,一縷煞氣,已經纏繞進識海,根植進他的神魂了。
這就導致他,很容易殺念上頭。
一碰到該死的人,就想讓他死。
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墨畫覺得自己行事,一向都是謹慎低調,能把人陰死,絕不真刀真槍地幹。
而且,自己心地善良,行事以和為貴。
殺人這種事,也是盡量避免。
除非萬不得已,一般不會殺戒。
可現在的情況,有些偏離他的掌控了……
墨畫神情凝重,抬頭看向前路,心中默默道:
“接下來,千萬別讓我再碰到山匪了,也千萬別跳臉嘲諷我,不然我真的忍不住……”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再往前,沒走幾路,又碰到了另一波山匪。
山匪之中,有個人眼尖,老遠見了墨畫,喚人圍了上來,冷聲道:
“小子,把身上的靈石都交出來。”
墨畫怕他們又見財眼開,搖頭道:“沒了,被搶光了。”
這群山匪互相對視一眼,沉吟道:
“前麵有幾波同行,這小子走到這,估計被搜刮了幾波了,身上應該沒什值錢的東西了……”
“這山,本就是狼多肉少……”
“真他娘的晦氣。”
此時,一個身型高大的山匪,盯著墨畫的麵容看了幾眼,目光震動,露出驚豔之色,當即向墨畫一指,道:
“沒靈石無所謂,抓住他,賣到城,定能賣個好價錢。”
旁邊有人道:“大哥,他不是女子……”
“無妨,”高大山匪貪婪道,“長成這個模樣,是男是女,已經無所謂了……”
話音未落,一枚凶殘的火球轟在他的臉上,將他整個頭顱都轟碎了,脖子上的血肉,也燒成了黑灰。
其他山匪,當即麵色驚恐,轉頭看去,就見適才一臉白淨,人畜無害的少年,此時麵沉如水,眼瞳漆黑,眼底的煞氣,令人渾身生寒。
“大哥!你殺了我大哥!我殺了你!”
一個四肢發達的山匪,抽刀向墨畫衝殺而來。
多數山匪,還是機靈些,則早已轉身,向遠處奔逃。
但無論是殺是逃,他們的結果,都不會有任何差別。
索命的火球飛舞,幾息之後,這一群山匪,無一例外,全部被焚殺至死。
墨畫眼底的煞氣,又濃了幾分。
心底的殺意,也仿佛春風吹過的野草,紮根於神魂的泥土中,且漸漸冒出了頭角。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默默告誡自己:
“下不為例……”
“真的……不能再殺了……”
為了徹底杜絕殺念,這次他強迫自己,用隱匿術趕路。
之前幾波衝突,他本也可以直接隱匿,繞開這群山匪的,但他沒有。
一是因為,他覺得隱匿術,是為了躲避強敵的。
幾個小山匪,還不配他用隱匿術去躲。
另一個原因……
墨畫現在冷靜下來,自我剖析了一下,這才漸漸明白了過來:
自己潛意識,就是故意不想隱匿,就是想堂而皇之,走在這群山匪麵前,讓他們搶自己,動手殺自己。
然後自己好有理由,將他們全殺了。
這是自己“有意”為之。
心中藏有殺性,而且潛意識中通過衍算,判定了這種因果。
所以才下意識放任自己,引起衝突,製造殺孽,滿足心底的殺欲。
墨畫神情嚴峻。
這意味著,他對自身欲望,自身心神,乃至自我的失控……
這種內心的失控,絕不能放任。
墨畫強行穩住心神,施展了隱匿術,身形漸漸淡去,繼續向前趕路。
荒涼崎嶇的山道上,杳無人影。
但在暗中,墨畫身姿輕盈,淡然地向前走去。
前方又遇到了兩撥山匪。
但墨畫這次,施展了隱匿術,直接當著山匪的麵,越過了山口,所以並未引起衝突,也省得他繼續犯下殺孽。
此後,又沿著山路,走了近二十。
途徑各種崎嶇山隘,遇到過幾隻瘦包皮的狼妖,也有零散幾個山匪,最後穿過了一片小荒林,墨畫再抬頭時,便在左手邊,發現了一個山寨。
這山寨建在一處險惡山頭,林木掩映,地勢頗高,占地也大。
四周以粗木樁合圍,上麵還布有粗陋的陣法,易守難攻。
哨台林立,有山匪駐守。
遠遠看去,城牆上木樁如長槍高挑,上懸血布,還掛著人頭,看著凶威赫赫,令人望而卻步。
這是一處,頗有年頭的山寨。
寨門上的血,已經裹了厚厚一層,經日曬雨淋,紅得發黑。
墨畫隻目光一瞥,肉眼可見,盡皆濃鬱粘稠的死氣。
山寨長年累月,死過的人,絕對不少。
墨畫放開神識,略一掃過,感知到山寨之中,有百餘個活人的氣息。
每個人身上,都纏著汙穢的殺孽,神魂斑駁而肮髒,可見都是雙手血腥,劣跡斑斑之人。
這是一處,藏汙納垢的匪修山寨。
墨畫下意識想到了黑山寨。
通仙城的黑山寨,隱於大黑山深處,受錢家老祖供養,麵豢養了大批罪修和邪修,殺人越貨,修煉邪功,罪孽深重。
眼前的匪修山寨,規模上不及黑山寨,但同樣陰氣森森,血跡斑斑,是一處“毒瘤”。
墨畫周身經脈刺痛,血液瞬間躁動,心底近乎本能地湧出殺意,但又被他咬著牙,強行抑製了下去。
若在平時,他一定將這山寨給滅了。
但現在他命犯殺孽,煞氣已經入心,不宜再大開殺戒。
“先離開這,到了仙城,報給道廷司,讓他們來滅了這山寨,這樣就不用自己動手了……”
墨畫心中默默道。
可他心底的殺意,仍在撩撥著他的心緒。
煞氣也在侵蝕他的識海,讓他十分暴躁。
墨畫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山匪,不去想這山寨,放空思緒,平靜心神。
好半天後,心境這才稍稍緩和,而後便毅然轉過頭,向山寨另一個方向走去。
眼不見為淨。
隻要遠離這匪修山寨,沒了煞氣影響,也就沒了引動殺孽的因果源頭。
墨畫如此想著,便頭也不回,徑直向前走,離開了足有兩多地。
山寨也被山峰險嶂遮住,消失在了墨畫的視野中。
墨畫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心頭的殺意,也緩緩消解了。
他就這樣,盡力維持著心態的平和,繼續向山的另一側走去。
距離那山寨,也越來越遠。
如此,又走了一地,到了一株大樹旁。
墨畫餘光一掃,瞥見那大樹,目光微顫,整個人都沉默了。
大樹很大,枝幹很粗,上麵橫七豎八,吊著幾十個無頭的屍體。
這些屍體,身形枯瘦,衣著破爛,顯然都是窮苦的散修,嗜血的蒼蠅,圍著他們的屍體亂轉。
而他們的頭顱,被砍了下來,摞在了地上,滿臉恐懼。
除了掛著的屍體,地麵上還有一些女子的屍身,似是遭了非人的淩辱,四肢折斷,傷口露骨。
甚至,還有幾個孩子,被擰斷了脖子,如木偶一般,被隨意丟在一旁。
諸般畫麵,血腥殘忍,慘不忍睹。
這是匪修故意設置在路口,用來“示威”,以彰顯自己的殘暴,引起他人忌憚恐懼的。
但這些東西,卻深深刺激到了,原本竭力壓抑著內心的墨畫。
他心頭的怒火,瞬間蔓延。
壓抑了許久的殺意,如黃河泛濫,徹底決堤。
墨畫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待再睜開眼時,眼眸一片漆黑,神情如三九嚴寒,冰冷至極。
“罷了,該死之人,早晚是要死的……”
這一想,墨畫的心頭忽然輕鬆了許多。
他緩緩轉身,又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一直走到山寨前,墨畫隱著身,坐在山寨不遠處的一處大石頭上。
整個山寨,人聲喧囂,根本沒人能想到,一尊看不見的“鬼神”,就坐在他們門口,冰冷地注視著他們。
一直到夕陽落山,天色漸晚。
外出“狩獵”的山匪,陸陸續續,都回到了山寨。
墨畫掐指一算,算到沒了漏網之魚,目光之中,透露出一絲冰冷的鋒芒。這才緩緩起身,無形無影,無聲無息地,一步步向山寨走去。
夜色已然降臨。
山寨之中,點了篝火,鮮紅得宛如鮮血。
忙碌了一天的山匪,在寨子喝酒吃肉。
酒是劣質的,十分嗆口,肉血淋淋的,也不知是什肉。
他們大聲喧鬧著,聊著搶過的錢財,滅過的商隊,燒過的村子,砍過的人頭,淩辱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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