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路走來,各種宗門高層,掌門長老,屍道公子見多了,墨畫總是心生算計,會動殺意。
但此時跟普通的船工同行,同吃同住,切身感受一分單純的善意,感知到了質樸的“人性”。
墨畫內心的紛亂,反而少了許多,心中對“蒼生”的感悟,又清晰了一點。
“人……”
墨畫微怔,神情若有所思。
之後沙船一路航行,風沙遮天。
墨畫就這樣,忘卻修為,忘卻身份,跟普通底層的體修一樣,辛勤勞作,餓了就吃,累了就睡。
白天趴在船沿,看著一片茫茫的沙海,晚上站在甲板,看著風沙漠漠的夜色,內心一片平和,命格中的煞氣和戾氣,都消退了不少。
如此一直過了半月,航程也都還算順利。
大的災禍沒有,隻是偶爾,會有些小麻煩。
最常遇到的,便是沙妖。
沙妖是沙海中,棲息的妖獸的統稱。
羽化以下修士,不能飛遁,沒有沙船的情況下,無法在茫茫沙海中立足,行進,更別提安全渡過沙海了。
但這些沙妖不同。
沙妖比起修士,天生更能適應沙海的環境,並且依靠沙海的庇護,一代代生存繁衍。
沙妖的四肢,口腳,羽毛,尾巴等等,也全都是為了適應沙海,而特意變異過的。
墨畫見過一隻“穿山甲”般土黃色的沙妖,在沙海中自由遊蕩,肆意浮沉。
也見過一隻棕色長喙,鷹隼般的沙鳥妖,撲騰著雙翼,在沙海中滑翔。
此外,還有各式各樣,奇鱗怪爪的沙妖。
墨畫此前見都沒見過,此時親眼所見,心中也不由感歎天地的無窮,和造物的奇妙。
看起來,這些沙妖才是沙海的主人。
而人,隻是這片沙海的不速之客。
當然,這些沙妖,既然是“妖獸”,自然也秉承了妖獸的凶性,對修士極不友善。
而且修士,本也就是它們“食物”的來源之一。
一路上,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一二品沙妖,會潛伏在沙海,突然竄出,襲擊沙船,防不勝防。
尋常的修士,根本無法分辨,始料不及。
但好在船老大這些人,常年在沙海上討生活,行船多年,經驗豐富,往往在沙妖還沒露頭的時候,就“未卜先知”一般,提前開口預警了。
之後要沙船規避,要用魚叉獵殺,一切都有條不紊。
墨畫心中暗暗佩服。
他神識極強,對這些潛伏在沙海中,不露痕跡的沙妖的動向,自然了如指掌。
但船老大這些人,修為不算高,神識也不強,能辨認出與沙海一體的沙妖,靠的全是長年累月風沙來往,磨煉出的眼力,以及歲月沉澱下來的直覺。
墨畫心生感歎。
果然但凡能憑自己,在修界謀生,自力更生活下來的修士,無論
境界高低,修為強弱,都有幾分不容小覷的本事。
有時候,龍章鳳姿之人,固然有大才。
默默無聞之輩中,也不乏有能人。
遊曆越廣,見的人越多,墨畫越是有這種感覺。
而除了沙妖外,沙海,還偶爾會有一些船隻殘骸,風沙磨損的礁石。
若無意間撞上,船身也會受損。
是以這些風沙“暗礁”,需要格外小心。
最後,就是沙匪了。
沙匪與山匪大抵相當,都是以劫掠為生的匪修,乘著皮筏,像鬣狗和臭蟲一樣,在沙海中亂竄,若見到防禦薄弱的船隊,便發動襲擊,殺人越貨。
沙匪也都是些凶殘的亡命之徒。
而且,沙匪比山匪還凶殘。
做山匪,落敗了,還能往山躲。
可做沙匪,一旦敗了,落入沙海,那就是個死,是以他們不出手則矣,基本一出手,就必須分個你死我活。
墨畫沿途,也見了一些沙匪。
但這些沙匪,都隻是一小撮,人數很少,遠遠盯著,不太敢襲擊他們的船隊,過一會又都散去了。
這些風險,自有船老大他們應付。
墨畫有空,則會鑽研一下,沙船的構造。
沙船在沙海上航行,碾著沙子,向前駛去,如同船隻在水麵上破浪前行。
但沙船又與普通的“船”不同。
普通的船,什都不做,也會浮在水麵上。
沙船卻不行,它必須以沙妖獸的骸骨為船骨,以皮毛為帆,才能航行在沙海中,不會沉下去。
墨畫之前以為是這樣的。
小驛城死去的王管事,也是這跟他說的。
但實際坐上沙船,親眼看了沙船運作的規律,墨畫才意識到,沙妖的骨骼和皮毛,隻能讓沙船短暫漂浮,並且不易被風沙損蝕。
最核心的,仍舊是陣法。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陣法。
沒有這種特殊陣法,沙船根本無法長久浮在沙海上,更沒辦法,在沙海中行駛。
外人不明白沙船麵的內在構造,因此才會想當然,以為妖獸的骨骼和皮毛,是沙船航行的核心。
本地的家族,顯然也不想將沙船的秘密,宣之於眾,因此也不會刻意去糾正。
因此,世人眼中的很多“事實”,往往隻是諸多外行的“想當然”,內行眼,卻往往不值一哂。
“這世上很多的事,果然不親眼見一下,是得不到正確認知的。”
墨畫心中輕歎。
而後他開始按照慣例,逆向解剖起沙船的內部構造,解析其陣法構成。
沙船的陣法,極為機密,刻在沙船的底部,外麵用層層木料鐵皮包裹,避免被他人窺視。
一般陣師,自然看不出端倪。
但這卻難不到,學了天機衍算的墨畫。
天機衍算,是一門與詭道人的天機詭算並稱的天機算法,盡管聲名不顯,不常被人提及,以至於世人根本不知,這種以“天機”為名的
衍算之法,究竟有多高深可怕。
其實墨畫也不太知道。
他隻知道,師父教他的天機衍算,十分厲害,但他其實也隻學了點皮毛。
這門衍算之法,真正高深厲害之處,他也還一知半解。
隻不過,哪怕隻是學了一點“皮毛”,也足夠讓墨畫受益匪淺了。
至少用來“偷學”陣法,堪稱神技。
沙船風沙中在航行。
船底的核心陣法在運作,將船底的砂礫,化作水沙,而後反向推動沙船行進。
墨畫趁著沒事,便趴在甲板上,望著茫茫漠海發呆,神識卻暗暗衍算,從陣法外散的靈力軌跡中,逆推著陣法,剖析這些陣法的框架類別,和陣紋的構成。
“有五行的水紋,土紋……”
“還有八卦,艮紋……”
“結構並不複雜,但構思卻極其巧妙,以土生沙,親和沙海,以些許的水紋,讓沙子表麵凝固,再短時間用艮紋化作山陣,承載船體……”
“還有……一點巽陣?”
“以巽風,推動沙船航行?”
……
墨畫越衍算,越覺得精妙,心中暗暗稱奇。
這沙船上用的陣法,大體來看,是五行和八卦陣混用。
框架並不晦澀,但不同陣紋的配比,還有前後運作,陣紋的反應,陣紋對外物的影響,萬物對陣紋變化的反饋……等等,變量很多,有很多講究。
墨畫隻一看,便知這陣法中,凝結了極廣的算力,極深的苦心,和極大的心血。
估計是本地的陣師,一代代苦心孤詣,付出心血,鑽研而來的。
目的,就是為了設計出一種,能幫助船隻“平渡”沙海的陣法。
這副陣法,就像是一個“答案”。
答案本身,並不算難。
但推導出這個,能解決問題的答案,卻耗盡了不知多少代天才陣師的心血。
墨畫心中敬佩。
正沉思間,忽而腳步聲響起,墨畫連忙收斂思緒,轉頭望去,便見身材有些佝僂,滿臉都是風霜的船老大走了過來。
船老大見了墨畫,點了點頭。
墨畫也道:“老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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