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魂魄就快散了，隻是拚盡這最後一絲力量，在勉力維持這具身體罷了。

    他將我的手揣進懷，他的懷冷颼颼的，並不暖和。

    “你怎這冷？”

    聽到我的話，他卻如受了驚的兔子一般，滿臉慌張，立刻甩開了我的手。

    “張星辰，你怎了？”

    他嘩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敢看我，快步往外跑。

    “張星辰，蘇澀！”

    外麵大雪紛飛，沒一會就落了他一身。

    他滿頭落雪，如白發蒼蒼的老翁一般，停住腳步對我叫道：“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你快走！”

    “怎了？你可是哪不舒服？感覺很難受？你還疼嗎？”我也慌張起來，按照我剛才的判斷，此刻他應該已經完全掌控了這幅軀體，變成了真正的張星辰了啊！

    難道我看錯了？

    想及此，我想要破開手腕，喂給他最後一滴鮮血。

    張星辰卻抱住頭蹲了下來。

    我走上前去，隻聽他喃喃自語：“我一定罪孽深重。”

    堂前的紅燈籠照在他的臉上，痛苦扭曲。

    我這才發現，往日熙熙攘攘的張府，今日竟無半點人氣。

    不光沒有半點人氣，連半分鬼氣也無。

    碩大的張王府，隻有我們，一個人，一隻鬼。

    我將他圈在懷，小聲問道：“發生了何事，張星辰，告訴我。”

    他蜷縮在我的懷，瑟瑟發抖，半天之後方道：“明月，我已經寫好了退親書，你拿著快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為何？”我圈住他的手一僵。

    他顫顫巍巍自懷中取出一張紙來遞給我：“我注定是要繼承王位的，我需要一個宗親之女做王妃，而你不行。這是退親書，你拿上走吧。”

    我扯過那退親書，扔到雪地。

    他眼看著那紙在雪地幾個轉彎，消失在遠處。

    他此刻才看著我，原本烏黑如星子般的眼睛，此刻滿是迷惘和痛苦。

    即便他不退親，我和他人鬼殊途，怎可能成婚呢？

    隻是我盼著與他有個定親的名份，有朝一日，若我化而為人，因這因果或許能與他真正夫妻一場。

    隻是如今，這淺薄的因果也要斷了。我在煙消雲散之前，注定和他再無半分瓜葛。

    我注定要生生世世孤寂地飄蕩，或者孤零零地消失。

    他一把推開我，踉蹌倒在雪地。

    他拒絕了我的攙扶，眉眼竟是冰雪般冷淡：“你扔掉也罷，這退親之事白日我便已宣布了出去。你也不要多做糾纏了。”

    說著他便起身往後院行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佝僂著腰背，在風雪小小的一團。

    他是知道了我的身份，發現了我的所作所為，厭棄我了嗎？

    不過沒關係了，如今他已重生為人，年方十五，正是大好年華，青蔥少年。以後有大把大把美好的人生，享受這人世間的快樂。

    想及此，我忍不住嘿嘿笑起來。

    18

    “當！”後院傳來劇烈的一聲悶響，而後傳來一個男子的驚叫聲，“啊！”

    是張燕的聲音！

    我循著聲音往後跑去，好在張府燈火通明，沒一會便見到張燕倒在地上，正在抹著眼淚。

    他見到我，放佛見到親人一般，跌跌爬爬地向我跑來。

    “明月姑娘，見到你太好了！快去救救我家少爺吧！”

    “他怎了！”

    張燕手指向天空。

    漫天大雪落的我眼睛睜不開，隻能眯著一條縫，卻看到那觀星樓頂一個人影站在上麵。

    那樓頂琉璃瓦片上厚厚的雪，一個不小心便要滑下來，摔個粉身碎骨。

    而張星辰，便這隨意地，在屋頂上信步走著，他仰頭向天，雙手也伸向天空，間或跳躍而起，似乎要去抓什。

    跟隨著他的跳躍，我的呼吸也跟著一放一收，生怕他一個失足，摔落下來。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他卻念起詩來。

    “張星辰，你快下來。”我抬頭祈求道。如今我法力全失，連一個普通的凡胎都比不上，如何能保證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他低頭看了看我們，怒道：“你們全都離我遠遠的！”而後他埋下頭來，小聲道：“妖怪！”

    這句話小聲的如蚊子呻吟，卻如雷一般灌入了我的耳朵。

    “少爺，你快下來吧。”一旁的張燕也帶著哭腔。

    張星辰不再理我們，張燕才道：“姑娘，少爺這是怎了？自他前日回來，不光躲著我們所有人，還把府所有人都遣散了，連我都不見了。”

    酸楚從我心頭飄過，我看著滿府的燈火通明，問道：“這些燈籠，是你點的嗎？”

    張燕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也被少爺遣散了，今夜我是偷偷跑回來的。姑娘知道這是為何？”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道，“他怕黑。”

    “不，少爺從不怕黑，”張燕反駁道。“就算小時候經常見到鬼也不怕。”

    我喃喃自嘲道：“可是黑夜來了，妖怪也來了。”

    想起他見到我躲閃的眼神，冰冷的目光，我心中酸楚異常。

    “姑娘你說什？”張燕疑惑地問道。

    “你去尋些火盆來，這冷的天，他該凍壞了。”我道，“這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