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辰疼地癱倒在地，我抱住他在我的膝彎，輕輕地安撫摸著他的發頂。

    他眼神渙散，聲音輕微，發散在空中：“明月，我一定罪孽深重。”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緩緩閉合起來。

    他何來的罪孽，一切罪孽都有我擔著。

    我用盡全力，為他施法療傷，直到夜色降臨，張星辰呼吸慢慢平穩下來，我這才稍稍放心。

    “罪過。”突然一道中氣十足地聲音不知自何方響起。

    我抬起手指，一道烏黑的閃電自我指尖向著屋頂而去。

    “嘩啦”一聲，屋頂被破出個大洞。

    而一身白衣袈裟的和尚，披著從那洞中漏出來的一點月色，站在了我的麵前。

    那和尚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膚色白淨，眉毛很黑，額頭一點紅色朱砂痣。

    他看著地上的張星辰道：“已死之人便不該還活著。天道如此，鬼王的執念何時才能消？”

    我不想和他廢話，捏起指訣便向他襲去。

    他不敢大意，立時取出手中佛珠。那佛珠由八十八顆菩提子組成。

    那菩提子在上空慢慢放大，每一粒菩提都變成蹴鞠般大小向我襲來。

    上次見他，這菩提子還不過隻能蘋果一般，如果看來這宏元和尚道法是更強了一些。

    那八十八顆菩提子向我施壓而來，如一座山一般沉重，壓得我喉間腥甜。

    我勉力支撐，卻也知自己今夜難逃灰飛煙滅的下場。

    我被壓的貼在地麵動彈不得，可是張星辰還需要我，我還不能死。

    我閉眼，匯聚成一身修為於頂。向那菩提子襲去。這是兩敗俱傷，就算僥幸能活，我也會一身修為蕩然無存。

    隨知那千斤重的大山卻突然撤了開去。

    宏元做了個雙手合十，那串佛珠便穩穩地纏繞在他的手腕間。

    “你受傷頗重，看起來魂魄也要散了。”他開口道，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吐出一汪一汪地血。滿地的血流成河，連我都懷疑我這鬼魅的身體如何能裝的下如此多的血。

    他雙手合十道：“你竟以你這千年鬼魅之血日日供養他。行此逆天之事，就算他活了，你可知自己卻將煙消雲散。”

    “要你多管閑事！”我恨恨道。若不是我這些日子連日施法，法力不濟，如今哪能容這和尚如此放肆。

    “你為了複活他，卻害了無辜張公子的性命。再說他就算活了又如何？不過是成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我才不管，隻要蘇澀活著，便成。”

    去年那個大雪滿天的日子，當我在包子鋪前看到了瘋癲半生的蘇澀，看到夢中曾經鮮豔明媚的臉頰如枯柴一般，看到他不過半百卻已經命不久矣，我心中如遭雷擊，受了重創。

    而後我冒起瘋狂的念頭。我要救活他，我要讓他重返少年之時，我要他快樂地過完一生。

    不曾想和他有著相似眉眼的張星辰立刻出現在我麵前，老天便是如此幫我。

    我將他帶到雪山之上，便在山頂搶走了他的軀體。將他的魂魄困在了那第四十九座墳塋之中。

    而後我將蘇澀的魂魄放入這少年的體內。

    隻是這軀體倔強異常，為了魂魄能盡快的融合，我不得不用我的血來供養他。

    和尚卻一臉奇怪地看著我，看了一會方道：“小僧一直不能理解，他若是死了變成鬼，你們不是剛好可以一起相守？憑你鬼王千年的道行，誰也傷不了他，你為何執意要複活他？”

    我沉默下來。做鬼的痛苦我比誰都清楚。

    我自己做了千年的鬼，如何還能忍受他要經受我曾經受的苦？

    他見我不答，轉而看向張星辰道：“張公子自小便是易招陰邪的體質，不想竟被你看上利用。隻是這蘇澀公子的魂魄想要占用這具非他的身體，哪有這樣容易。”

    ，其實我用張星辰的身體，隻是看到他的眉眼，與蘇澀相似的眉眼罷了。

    “是你！”我突然想到，今日張星辰突然如此反常，一定和他脫不了關係，“他如今這般是你害的！”

    這弘元也不遮掩，倒是大方承認道：“前些時日小僧受張吳子施主所邀一路來此，便發現了不對。這方圓百，以張府為中心，充滿了無數鬼魅，如蜂被蜜吸引一般，趕也趕不走，小僧也無法可施，隻是送了張施主一些符咒而已。”

    “如今看到張公子我才明白，這以鬼王之血供養的凡胎肉體，對他們何止是一般的誘惑。”

    昨夜夜色很黑，我有些心神不寧，確實並未細看那張府之物。

    我還未開口，卻突然感覺地上的張星辰開始扭動起來。

    他閉著眼睛，鼻翼扇動，一骨碌翻身趴在地上，張開嘴便對著滿地的血瘋狂的吮吸起來。

    那滿地的血也糊了他一臉。

    “善哉，”弘元閉起眼睛，不忍再看地上一眼道，“他如今這般模樣，隻怕也非蘇公子所願。我要帶走他。”

    “臭和尚，你休想！”我緊緊將張星辰護在身後，周身鬼氣四溢，黑發飛揚而起。

    弘元不再說話，而是緊緊閉起眼睛，嘴中念念有詞。他一身金光大盛，向我襲擊而來。

    我不顧弘元的強勁一擊打，一身的術法並未擊向他，而是穿過他的耳側，擊碎了南邊的門窗。

    門窗處的法印應聲而破。隨之我被擊飛在牆上。

    “不好！”弘元這才反應過來，可是已經遲了。

    無數奇形怪狀張牙舞爪的鬼魅破窗而入，瘋狂尖叫而來。

    任弘元道法再深，一時也難以脫身。

    我抱起地上的張星辰便跳窗而走。

    在馬屁股上插了一枚發簪之後，頂著呼嘯的風聲，我任由馬車帶著我們兩人向北狂奔。

    看到張星辰安祥地睡去，我從懷中取出巾帕，細細抹幹淨了他臉上的血，而後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