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人群擠在七人中央。上方漆黑的圓環落下同時迸生電流。

    「那是什？」

    「增幅器，可以擴大輸送範圍。」

    「咦？」

    空曠感。閃光逐漸將人們淹沒，熄滅後餘下一位少女站在落下地麵的失色圓環中央。

    灰色大衣與結繩發梢跟隨身體轉動，她睜眼環視四周，目光提回從天台落到她麵前的水晶幻影。

    「怎回事？你是……」

    凝實的幻影抬起肢體觸碰她的指尖。

    白色。結印戰鬥的人與巨獸。水流般的模糊噪音與層層覆現的畫麵停止。

    下落的少年哭喊著被下方Arfi的十六隻觸手接住。切裂肩骨的傷口隨著觸手下生出的光輝漫入緩緩愈合。

    第一個夢現者被流放到沒有彼此戰鬥的理想鄉。少年與Arfi共同生活。它們記錄文字，收集知識並交流。通過無形的聯係，少年與Arfi共享收獲的喜悅與困惑。夢現者陸陸續續被流放到這，他們與少年成為同伴。

    歡樂短暫。人們逐漸發現了夢現的利用方式，進攻而來奪走地麵、植物與屍體。那些亡靈的遺骸輸送到發電廠、研究所、政府。

    少年與同伴因恐懼逃避，躲在層層同樣無力的Arfi以身軀為屏障的保護下。Arfi天然對所聯結而來的人抱有親近與過度縱容。

    不想麵對的話避開就行了。不必去與同類交涉或戰鬥。層層水晶碎作的屍體落入地麵之前這樣安慰他們。嘔吐的少年與同伴，在火光麵前繼續目睹Arfi的崩散。

    流淚與哭喊被轟鳴連同身體拍斷。腥紅的汙穢離開碎片與傷口閃耀光輝，交織與亡靈對稱相反的輪廓。

    「這可真是不好笑。」

    舒伯萊緊握抵在胸膛的手指，粘起粉塵的風撲麵。呼吸隨同幻象被扼碎的錯覺縈繞盤旋。

    刺痛感。槍聲與子彈打斷發梢尾結，在少女臉龐劃出血痕。伊特貝呂那垂望沿傷口碎裂的水晶幻影裂解到肢體末端，在她輕握住的地方落為最後的粉塵。

    「別動。」

    舉槍接近的隊伍帶著火藥味縮小包圍。

    身體隨傷口擴張而破碎的疼痛中斷了一次，又被她在周圍牽住。它的橢圓外帽下的獨眼轉向她，暗淡下來。遺骸失去的光輝來到指尖，散入痛苦化作的水流溢向心中。

    眨眼，她望向落滿陽光的窗口，躍下。

    天牙刃下落的左手臂與身軀分離，各自撞裂地麵，右腿從根部跌斷脫落。

    少年坐起身，環住昏睡的天牙錐。環視四周，他從手邊褪色樹幹抽出一根水晶束管，緩緩站起行走。

    珀希跌坐在一柱水晶尖上，屁股下被刺穿的士兵屍體下滑出一段淡色血跡。舉目，水晶的地麵和犬牙般的密林陡然倒入腥紅粘膩的油脂。她撫摸眼角迅然愈合的傷口，張開從原本潰爛根部發出金輝的牙齒，突然伸長和加重的發絲讓她低下頭。反光的地麵與血泊交映發絲從末梢染開的金色。

    她的身體突然變得有力。珀希跳下晶尖，左腿單腳落地。

    阿農辛站在人們身後，遠望空曠的白色天空和平地。兀然浮現的灰色幻影飄揚逐漸清晰的散發，抬手搭過她的肩膀指向她身後，徐徐消散。

    「伊特貝呂那。」

    「Arfi都去哪了？」

    「我們怎回去？」

    新降落的隊員的摔傷讓人們停頓。他握住攙扶而來的手站起身，額角滑落的血跡沿鼻梁分裂。

    「我們也被夢現帶來了。怎回事？Arfi呢？」

    「你就不能先處理傷口再問？」

    「受傷？」

    他看向彼此並非虛影的身體。

    「這是陷阱。Arfi除了deathlord的個體明明之前被攻擊都不會還擊，怎會變化這快？」

    風聲。她退後一步，走向後方的水晶林地。風向一旁，一束似絲線的光輝飄動。

    「讓夢現的材料帶我們移動。」

    「她不見了！」

    「什？希斯——」

    他與人們轉向一側，站在另一群人最後方的統領。對方擰開一顆手雷，扔向林地。

    「鎮定。即使沒有夢現者，我們能找到Arfi與回去的路。」

    「就快了。」

    落鐸在白色平地行走。身後，隨從與周圍聚集的Arfi裂生水晶尖柱紮入地麵生長，原本的身軀破碎後融化流入尖柱。

    「你們的犧牲不會白費。它會聽見。」

    她看向逐漸形成並包圍自己的犬牙密林，身後的浮空羽翼升高後俯衝而下，沿水晶尖刃將密林柱身劈作向外攤開的兩半。屍體與傷口溢散的腥紅光斑匯入落鐸頭頂的光環，自中空處聚生腥紅液體沿肩臂流出手指，變生為赤紅光輝澆灌水晶尖柱。

    「就快了。」

    「我很礙眼嗎？」

    前方，被密林接近的少年為她讓開道路。

    落鐸越過他，在一柱百層骸骨的水晶塔前停下。

    「不阻止我就不會。」

    倒懸的少女睜開雙眼，困惑於世界的遲滯與靜寂。一雙金輝閃耀的水晶觸手正拖著她，轉頭看到又一隻發光的橢圓頭顱。安撫的信號從獨眼中向伊特貝呂那靜靜傳遞。

    飛機的呼聲攪動著陽光。它帶著半虛幻的少女翻轉，飄升躲入一朵雲後。

    朵莎從半空跌落地麵，撞開裂紋。

    「好痛。」

    痛覺減緩了接近的腳步聲，她撐坐身體站起。夢境隨疼痛的消散讓她逐漸清醒。朵莎抬起頭，看向走近的純白身影。

    對方發著光，伸手撫摸她的臉龐。

    「我叫棲彌爾。」

    「棲彌爾……」

    「你呢？迷路的孩子。」

    手雷震碎了棲彌爾的身體。她的頭顱輕笑。

    「該道別了。」

    「可我還——」

    朵莎捂著流血的胸口，倒下去變為水晶。

    「我們迷路了？」

    「嗯。累嗎？」

    天牙錐跟在少年身側，搖頭。周圍越發多的水晶密林之間逐漸飄遊水晶幻影，遠遠途徑她們。

    「可以向它們問路，要問嗎？」

    「怎做？」

    「心中有聲音呼喚的時候，回應就行了。」

    天牙刃停頓，等待心中模糊的回音外延之後三兩步跟上越過他的少女。

    「我隻聽到腳步。你呢？」

    「很多隻腳在向一個地方走。」

    「我們正互補。」

    天牙錐點頭。少年們一同望向驟自半空浮現落下並阻礙道路的人們。

    前方隨彼此接近清晰的嬌小少女拉伸在水晶地麵的影子遮擋了一下陽光。舒伯萊拍拍沾上幾道劃痕的手掌輕笑。

    「看來我遇到個好幫手。」

    「在說我嗎？」

    衣服在大步行走的珀希身上作響。她神清氣爽，一絲不像病患。

    「對。走過那些樹林對我還挺費力的，你怎樣？」

    「輕輕鬆鬆。你周圍有死人嗎？」

    「有結晶的屍體。」

    「大家還活著。」

    「我就不說這算倒黴事了。」

    「阿農辛。」

    阿農辛走出另一側的平坡。她接住撲過來的珀希，撫摸對方染金黃的發絲。舒伯萊半路打出手勢讓她停頓一下。

    「你的身體——不痛了？」

    「嗯！」

    「這下就能知道剩下的人去哪了。」

    「你聯結我？什時候——」

    「珀希主動告訴我的。這不算偷窺。」

    「伊特貝呂那沒來。阿農辛，你好高啊。」

    「你也會好高的。」

    珀希揚起握住她的手，阿農辛跟著晃晃。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私人定位，不共享給舒伯萊。」

    「好吧好吧。我斷後？」

    「準了。」

    「。」

    槍擊。子彈在出鞘的劍刃上彈起一綹煙絮後跌落。

    舒伯萊按下阿農辛要以刃指向前方的手，她後退時上前一步擋住珀希。實驗裝束的人步幅狂態地在士兵前行走，子彈與開火聲隨著手臂揮下。

    「印術小子，這次把你全部的手段掏出來。」

    「分開走。」

    舒伯萊斜退跳入樹林，阿農辛和珀希落在水晶柱尖，一前一後離開。沿路的士兵驟然被風吹作散片。

    他咳出一口血，躍起時抬手放出的火焰將一排人燒成了焦炭。士兵齊退一步，又在領隊的響指聲中繼續上前。

    「這個世界還蠻容易理解，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吧？舒伯萊。」

    「啊。知道。雖然知道——」

    青年揮開掌心摻染粉末的血跡，發光的手指與手掌上的結晶斑點讓他停頓一瞬，向上揚的揮舞改為弓拳打扁了擋在身前一位士兵的胸膛。

    「卻不知該怎樣對待。……就像這樣。」

    對方咳出的內髒碎塊和血絲披上手腕，舒伯萊收起手後躍到一柱水晶尖上。眼淚和追述的低喃下，仍縈繞的風中斷。

    「竟然體恤敵人。你變軟弱了嗎，舒伯萊？」

    倒下後試圖呼吸的士兵被腳撥到一旁，子彈製止了他的掙紮。

    「生命是越了解會越覺得重要的。雖然我沒資格說。」

    化為結晶的部位失去了知覺，舒伯萊壓下不適，擲下一束煙霧，趁機離開。

    「閣下，追擊嗎？」

    「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收集數據就行了。有了這個活參照物，製作deathlord性能的動力機體不成問題。」

    「rajas。恐怕損傷會——」

    無害的煙霧散去，露出副官和遠望的男子，士兵倒在血泊與焦炭中昏迷著。

    「把生命當成數字吧。」

    「m。也許沒有足夠的人手——」

    「不要心急。希望是支撐人在絕境中不斷付出與犧牲的必需品，我們旁觀他失敗，一切結束再給他補上最後一擊。明白？」

    「rajas。」

    那雙眼珠移向副官。副官借著行禮的右手擦下些額頭的冷汗。側方，散開的煙霧露出劍士服的少女。

    「我來奉陪政敵。去吧，別迷路。」

    「第二指揮閣下。請問其他人去了何處？」

    「這是你的埋身之地，天牙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