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工廠食堂是最熱鬧的地方了。打飯的，吃飯的，刷碗的是各取所需井然有序。

    林世東吃完飯哼著小曲兒端著飯盒到水池洗刷。他揚起飯盒正準備把剩下的半個油餅倒進泔水桶，一個熟悉又討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嗨，別倒。”接著，一雙大手抓住了林世東瘦小的腕子。

    林世東疑惑地抬頭看著一臉嚴肅的劉炳田，說：“你幹什啊？”劉炳田說：“我都盯你半天了，我就知道你要扔，告訴你，剩的油餅拿回去中午吃，不許扔。”

    林世東使勁掙脫著說：“我吃不了，帶回去多麻煩。”劉炳田說：“不行，你這浪費不行，你知道過去老百姓都吃不飽飯，你是什出身啊，你這是忘本。”

    林世東惱怒地說：“我這又不是在車間，八小時以外你管不著。”劉炳田大聲斥：“你回去問問你爸爸我管得著你不？要不咱到你家去說。”

    林世東一聽這話有點軟，無奈地說：“我拿回去，我拿回去還不行，我說您老也是，什都管你也不累啊？”說完把油餅裝飯盒蓋上蓋子不滿地走了……

    上午，車間熱火朝天，三個小夥子聚到了車間天井。

    黃耀拿出煙來各自點上一根，說：“柿子，別生氣了，

    下回躲著點不就行了嗎？”

    林世東說：“我的媽呀，就跟東廠太監似的，這個人總在暗處盯著你，弄得我總像做賊，婆婆媽媽的，你說他管的著嗎，油餅是我自己花錢買的，又沒花他們家錢，再者說了，你看那泔水桶什沒有啊？你大餅有本事你在那看著啊，管不了別人就和咱們過不去。”

    魏朝陽急忙勸慰道：“他們這個歲數的人挨過餓，所以受了刺激了，其實這事要說也對，咱們以後注意點，太浪費了也不好。”

    林世東不高興地說：“你怎還替他說話啊，他對你有什好啊，沒罵過你罰過你啊？我怎浪費了？我不浪費，那豬吃什啊？切……”

    “你們仨不幹活兒在這聊天兒，都給我回工位幹活去，沒見大家都忙呢嗎？”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三個人都一愣，知道，又是那個無處不在的餅段長。

    林世東小胡子一撅，用眼睛朝著哥倆眨了眨不服氣地說：“我就知道您老準會來，您是無處不在啊。我們歇會兒還要提心吊膽的，怎了，歇會兒犯法啊？”

    劉炳田大臉拉的老長，鏗鏘有力地說：“我從來沒說過不讓歇著，歇會兒可以，但回你工位上休息去，不能在一塊聊天兒……”

    說完，沒等林世東反應過來就對著魏朝陽說：“魏朝陽，你這孩子平時表現不錯啊，，還學會抽煙了，你爸知道嗎？……你這頭發長了，跟二流子似的，今天下班必須理短。”

    一隻手從工裝拉出朝陽襯衫的領子說：“你這襯衫花胡哨的，白襯衫就白襯衫吧，還帶了好多花點子，走在街上一看就不是正經玩意兒……

    這是來上班，不是讓你搞對象的，回去換了啊。你說你魏朝陽，本來挺好挺老實的一個小孩兒現在怎變成這樣了，你要注意啊，你跟什人就學什人，怎不學點好的呢？”

    魏朝陽心中好惱，憋得滿臉通紅爭辯著說：“段長，我這頭發還長啊？再短就成小平頭了，這襯衫也很普通的啊，您看這大街上的人都這樣，這都什年代了，您還指著人都穿白襯衫藍褲子啊？”

    劉炳田用惱怒的目光看著魏朝陽，非常武斷地說：“，，你不服氣是不是啊？大街上我管不著，反正在我這不行。知道嗎？你在我這幹活就要聽我的。”

    魏朝陽心情緒很大，憤憤地說：“穿衣打扮那是個人的事情，那我在車間歸您老管，出了車間我也不能自由啊？”

    劉炳田一臉的理所當然：“你在你們家歸你父母管，出了家門就歸我管了，知道了嗎？……好了，散了吧。”

    黃耀和林世東邊走邊笑，魏朝陽臉拉的好長說：“這不是沒事兒找茬嗎？這個人怎事這多啊？這輩子該著倒黴，投在了他的帳下。”

    林世東胡子往上翹著，一臉的不忿，說：“你別著急啊，他這是和咱們找茬，那就來吧，我要讓他看看我凍柿子不是好欺負的。”

    下午。車間熱氣騰騰，到處弧光閃閃煙霧彌漫，天車滾滾頭上過，機器轟鳴隆隆響，一派繁忙景象。

    在車間東北處的角落，一台停滯的鏟車不起眼地“拋錨”在那，好像這些繁忙與它完全不搭界一樣。

    駕駛座上，一個穿著滿是汙垢工作服的瘦小身軀，頭上蓋著勞動布工作帽趴在方向盤上悠閑地沉睡著，也許在他的世界黃粱馬上就要吃到嘴了，你看他那嘴角斷斷續續流出了好多傷心的“淚水”來……

    劉炳田從走道上匆匆走過，探照燈般的眼睛不停地四處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