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戌時中。
燭火映得寶儀宮寢殿內影影綽綽,明黃床幔內,玉儂背手係好肚兜係帶,稍微整理了一下微顯淩亂的青絲,又跪在床上將罩著床榻的床幔重新在兩側攏好。
回頭一看,見陳初正側頭望著她裸露的腰肢出神,玉儂下意識低頭卻發現,自己因跪床彎腰的動作,致使小肚肚上出現了兩道細微褶皺。
玉儂趕緊直起腰身,吸氣收緊了小腹,好讓自己的腰肢看起來依舊如同少女時那般緊致光滑。
最早進府的幾人,貓兒和蔡嫿各有各的角色,對家幫助相對沒那大的玉儂,也隻對自己這幅皮囊有些自信了。
於是乎,年歲漸長後,對年紀和身材的焦慮愈發嚴重。
此刻察覺陳初注意到了自己肚子上一丟丟贅肉,一個翻身再次拱進了陳初懷中,委屈道:“陛下,可是嫌棄臣妾年老色衰了呀?”
“.”
這都哪跟哪兒啊,不過多看了一眼,就能腦補出‘被嫌棄’了。
陳初將枕在腦後的胳膊抽出,攬了玉儂的肩頭,溫聲道:“我玉儂哪老了?在我看來,和當年在采薇閣初見,沒甚變化”
兩人今年皆已四旬,說沒變化,自然是哄人的話。
但明知如此,玉儂依舊咯咯一笑,抱緊了枕邊人的虎腰,趁機道:“陛下,說起采薇閣,臣妾忽然有點想老家了呢。”
老家其實這個詞匯對玉儂來說有些名不副實。
那采薇閣、桐山,能算玉儂的老家?
她不像蔡嫿、阿瑜等人,有祖宅可居、有祖宗可祭。
就算是父母皆已亡故的貓兒和鐵膽,也總知父母姓名。
而玉儂,早年卻如同無根之萍,無非是被人賣來賣去漂零到了桐山。
日後雖有歸途,但此生卻不知來路
想到這些,陳初不由心疼道:“若想回去看看鄉親舊友,便讓嬈兒、鈞兒陪你一起回桐山小住半月。”
玉儂的確是想回去,可她又想讓陳初陪著此刻趁著他開口說了回鄉一事,倒是一個好機會,試探一下陳初有沒有可能陪自己回去一趟。
可玉儂也知曉,自己本就不擅長說那種彎彎繞繞的話,不由糾結起來,手指頭無意識間在陳初裸著的胸口上寫寫畫畫起來。
“怎了?”陳初忍不住癢,伸手捉了玉儂那隻小手。
玉儂抬眸看了陳初一眼,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陛下,還記得小柱子?”
“小柱子?”陳初微微思索片刻,便道:“周祖林的小舅子吧,四通客運的東家。當年咱們淮北水患時,這小子出力不少,幫咱們解決了運力難題。”
“嗯嗯,就是他!他聯合了淮北十餘商戶,在桐山十字坡左近弄了個遊樂園,和陛下當年作的西遊釋厄傳有關他想請臣妾回家鄉剪彩。”
“哦?那不正好,剛好帶上孩子,一同回去玩耍幾日。”
玉儂生性跳脫活潑,這幾年深宮生活,想來也憋壞了,她若想回去看看,陳初自不會阻攔。
可玉儂見陳初答應的這爽利,卻眨巴的大眼睛望著陳初喏喏道:“陛下還記得阜昌七年七夕前,陛下來看奴奴,離去時說的話?”
“呃”
都過去二十多年了,怎可能還記得說過什話。
但玉儂可不是蔡嫿,不會因為陳初記錯兩人初見的場所便耿耿於懷,整個家,就人家玉儂從不跟陳初使小性子。
果然,玉儂見陳初完全記得了,也不生氣,反而一骨碌坐了起來,故意粗著嗓子模仿陳初的腔調喊道:“.圍個園子,園內壘假山、建仙館、挖山洞假山便叫花果山,洞府叫做水簾洞.”
這一說,陳初隱約有了印象。
當年確實在玉儂麵前說過一回,說要在鷺留圩外建西遊記主題樂園,還許諾要帶玉儂去玩。
誰能想,少年時說過的牛,她竟在心牢牢記了二十多年。
如今,若不是小柱子等人搞了這園子,玉儂隻怕永遠不會再提起了。
“你是想讓我陪你去?”陳初窺見了玉儂的心思,後者頓時點頭如搗蒜,同時臉蛋上又有一絲‘提出了不懂事要求’的難為情,嘴卻口是心非道:“但陛下忙.”
玉儂進門已二十三年,為陳初誕下四個孩兒.此時卻因這個請求,一臉小心翼翼。
原本沒有任何南行計劃的陳初,用了兩息便做出了決定,“也好,咱們一同回去看看鄉親們!”
“哇!”
一聲低低驚呼,玉儂頓時笑靨如花,可還是違心道:“陛下離京,國事怎辦呀?”
“稷兒長大了,由他暫時監國,一來一回,至多一月,出不了亂子。”
見陳初大包大攬,玉儂直咯咯傻笑,可隨後卻又道:“那那陛下能不能不要對姐姐和貴妃說實話?”
“不說實話?”
“嗯若姐姐和貴妃知曉,是奴奴拉著陛下離京歸鄉,奴奴肯定挨罵.”
玉儂晃著陳初的手,可憐兮兮道。
“行吧,便說是朕要便服私訪.”
四月十九,陳初帶著玉儂,以及一對年幼兒女,同侍衛乘三條船低調南下。
玉儂所出的皇長女嬈、三子鈞,分別因為準備私事和課業留在東京。
大楚立國後,經十餘年水路、官道等基礎建設,可連通東京至臨安的運河經重新疏浚,全線通航。
同時,東京連接蔡州的惠民河、濡河一線也在開國九年貫通,不必再經蔡河、進淮河後繞回蔡州。
大大縮短了水路程。
僅三日夜,便已抵達桐山。
雖低調出行,但也不至於真的出現電視劇康熙微服私訪那般,隻帶小貓兩三隻、地方官員全然不知的情況。
那是在拿自己和家人性命開玩笑。
所謂低調,是不帶儀仗、不擾民、不封路。
二十一日,淮北經略阮顯芳、蔡州知府蔡贇以及桐山知縣關惠民早已等候在了城外。
桐山並無行宮,前日才收到消息的當地官員自然來不及重新裝修驛館,便將做了多手準備.知縣一邊將自己的官舍騰了出來,又和頂頭上司蔡贇緊急相商後,蔡贇也空出了蔡家大宅。
除此外,畢業於臨安留淮學堂的知縣關惠民又緊急安排人手將鷺留圩內、陛下早年潛邸也打掃了一番。
他這番心思還真沒白費,陛下當日並未入城,果真去了鷺留圩,並住進了莊內老宅。
為此,阮顯芳、蔡贇皆誇讚了關惠民的細心。
此時的桐山縣外鬆內緊,關惠民以迎接一年一度、下月開幕的第二十二屆西瓜節為名,命全縣官吏差人兩班倒、十二時辰待命。
蔡贇也從蔡州帶來了百餘公差支援,務必不使陛下便訪期間出現簍子。
這西瓜節,自然源於陳初於阜昌七年發起,二十多年來,除了因淮北水患停辦過一年,再未間斷。
如今這西瓜節早已不是當年隻售賣西瓜時的規模了,匯聚了棉、油、瓜果、盆栽、景觀樹等等農產品以及各種特色栽培行業。
發展至今,已成大楚聲勢最大的農業及深加工展銷會。
當晚,陳初和玉儂帶著兒女入住鷺留圩。
雖蔡贇、關惠民提前一兩天收到了消息,但陳初並不擔心會接觸不到真實信息。
從第二天開始,陳初便在眾人陪同下在縣內隨意轉了起來。
每到一地,他便先看莊稼,莊稼的長勢做不得假,可從這些細節看出當地衙門對朝廷農業政策的執行力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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