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太陽落山,霧氣漸起,穆三陽也沒有半點疲憊,靠著黯雪綾,他感覺自己還能再走三天三夜。
但穆三陽總感覺哪不太對勁。
“黑綾白綾啊,你們有感覺到好像剛才那棵大樹,跟之前路過的另外一棵很像嗎?”
黯雪綾沒有搭理他,專心保持著速度。
穆三陽抬頭看向天空,星空爬了上來,他記準了一個星座,決定沿著它的方向前進,也是正是南方。
每隔幾分鍾,他就抬一次頭,用星座來校準自己的方向。
但過了十幾分鍾,他又一次路過了那棵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的大樹。
“停。”
穆三陽停下腳步,雖然黯雪綾還想繼續,但他堅持停下。
他靠近大樹看了一眼,結果讓他崩潰。
果然,他和黯雪綾一直在繞圈子。他扣掉的那一塊樹皮,證明了這一點。
“怎會這樣……”穆三陽雖然是紈子弟,但多少懂些天象,他知道如果朝著同一個星座走,總不會迷路。“到底哪搞錯了?”
霧氣越來越大,明明已經離濕地很遠了,卻還有這濃的霧氣盤旋在山間。
很快,連穆三陽的脖頸和腳踝都沾滿了霧氣,濕滑滑的,很不舒服。
“有什辦法嗎,黯雪綾?這樣下去,別說雲夢澤了,恐怕連這座山都出不去了。”
黑綾飄了起來,末端分叉成九條綾帶,示意穆三陽,這不是一座山,是九座山。
“九座山!?”
穆三陽叫出聲來,聲音回蕩在山林中,來回重複強調著九座山、九座山……
他懊惱地一屁股坐了下來,一股莫名火壓抑不住,空蕩蕩的內心此刻又一次被憤怒占據了。
“算了算了,你們倆也別逼我了,我們這就回去吧,跟執夷說這忙幫不了。我隻需要你們倆就夠了,夠殺那月老和土地了,不用別的法寶。”
一提到月老和土地,穆三陽的腦子就開始充血,後腦勺一陣抽動。
“隻恨我……”穆三陽頓了一下,仰天長歎,“算了,即便我再有本領,又能如何。對方是兩個神仙,是貨真價實的神仙。我一個凡人,能把他們怎辦……”
就在穆三陽自怨自艾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
他驚慌地轉過頭,發現一個白色的身影搖曳在樹林。
本來,穆三陽是出了名的膽小怕鬼,在穆家的家風中,哪有什妖魔鬼怪,因此每當穆三陽被燈影或邪風嚇一跳時,穆慈便會嚴厲地批評他。但這段時間,別說妖魔鬼怪了,穆三陽感覺這世間再難有稀奇事,況且自己也親手殺了人,某種程度上,他已經覺得自己似人似鬼了,也就更不怕鬼了。
“誰,出來說話。”穆三陽冷冰冰地說。
“這位兄台,也是迷路了嗎?”
一把氣若遊絲的聲音先到,隨後,一個一襲白衣、長發垂肩、骨瘦如柴的男人從樹林走了出來。穆三陽警惕地上下打探著他,心已經起了懷疑。
這人問我是不是也迷路了,但他一身白衣卻沒有半點汙泥,怎看都不像是跋山涉水之人。
“不關你的事。”穆三陽沒有回答,低下頭,準備轉身離開。
黯雪綾在他腿邊抖了抖。
再一回頭,那白衣男人竟像閃現到了穆三陽身後。穆三陽心一驚,正準備讓黯雪綾回到自己雙臂上以備回擊,那男人又一笑,往後退了幾步。
“沒事,我們各走各的也行。隻不過這九座山路途遙遠,多一個人自然安全不少。”
他也知道這其實是九座山?穆三陽聽在心,卻沒有回應。
“你能到這,說明已經翻過一座山了,身手非常矯健,佩服佩服。”那白衣男人像看透了穆三陽的心思一樣,言語間的笑意,甚是人。“連褲腿都沒髒,怕不是飛過那些山頭的喲。”
這人竟然把我的話說了,他自己才是飛過山頭的吧。
“你到底是什人?”穆三陽有一種直覺,眼前的白衣男人絕非什尋常旅人。
“在下許由,也要往南方趕路。”
說罷,許由略略一彎腰,行了一個大禮,讓穆三陽措手不及,隻好也微微低頭,回了個禮。
“我……我叫三陽。”穆三陽刻意省略了自己的姓。雖然感覺不對勁,但舉手投足間,許由都像一個讀書人,跟穆三陽在私塾一起求學的那些書呆子沒什分別。這讓穆三陽暫時卸下了幾分防備。
說不定這娘娘腔真是帶我走出這山林迷路的?穆三陽眯起了眼睛,打量著這個弱不經風的男人。
“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自己在原地打轉了,你也有同感嗎?”
“嗯。”
“我以前聽過一個古老的方法,可能可以走出這個迷宮。”
許由眨了眨眼睛。
而就是這一眨眼,穆三陽不知道怎地,心的疑竇再生,他緊緊地握了握手上的黯雪綾,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夥伴,下定決心說道:
“不需要。許先生,我們各走各的路吧。”
許由先是一陣驚愕,隨即有些許不解,最後回到了冰冷的麵龐,雖然麵上還掛著微笑,但穆三陽看得出,許由心絕對另有企圖。
“那好吧,有緣再見,穆三陽。”
說罷,許由往後慢悠悠地退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穆三陽。
穆三陽突然反應過來:
他怎知道我姓穆!
再待穆三陽想追上時,陰森的森林間已經沒有了人影。
月光透過樹葉,灑在穆三陽的腳邊,像滿天的星星落在了地上。
穆三陽歎了口氣,心想,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自己還是趕緊動身吧,一路上怪事一定不會少,但能涉險過關就沒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穆三陽準備啟程時,他感覺到自己腳腕被什東西狠狠咬了一下。
一隻頭部呈三角形、不過一米長的毒蛇,像是剛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昂起頭,吐著信子,用那對幽黃的眼睛看著穆三陽。
穆三陽正準備防禦自己,卻發現被咬的地方已經失去了知覺。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另一隻腳也不能動彈了,進而是腰身,胸口……
穆三陽連忙叫了一聲“黯雪綾”,他急中生智,想用黯雪綾纏住自己的手臂,至少不讓毒素癱瘓了自己的雙臂,但根本來不及,等黯雪綾回到自己雙臂時,他已經重重地倒在了鬆軟的林間土地上。
穆三陽眼前最後一個畫麵,是黑綾在他眼前搖晃,一副心急的樣子。
但很快,就像是一塊黑布蓋上了眼睛,穆三陽失去了知覺。
穆三陽再睜開眼時,許由坐在他身旁,用笛子吹著悠揚的樂曲。
這是送給我的喪樂嗎……穆三陽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許由回過頭來,停下了吹笛。
“你醒了?穆三陽。”
“你……”
“不得不說,你很厲害,能看得出我不是普通人。”
“你知道的名字,不是神仙便是鬼!”
許由聽到這話,咯咯地笑出聲來。
“神仙?你也可別抬舉我,我就是這山的一介野夫。鬼嘛,也算不上,畢竟你看得見、摸得著我,不是嗎?”
穆三陽的神智恢複了大半,他在心冷笑一聲,哪有山野村夫穿成你這個奔喪的樣子,男不男、女不女,還跟守寡一樣穿著白衣服,要是爺爺看見了,定打你個三天三夜。
“但是,我無意間聽到你說什,要殺神仙?”
穆三陽瞪大了眼睛。
原來是因為這個。他飛快地思考,難道是因為他認識月老和土地?壞了,這個叫許由的會不會已經把消息告訴了那兩個狗神仙,然後要一起滅了他的口!?
但穆三陽還是不能動彈,全身上下,隻有嘴巴和眼珠能動。
“殺牲畜,習以為常了。殺人,也沒少聽說。隻是這殺神仙,說老實話,我第一次聽說。”許由的眼神中閃爍出興奮,他吐出細細的舌頭,舔了舔自己蒼白的嘴唇。
他見穆三陽沒說話,急不可耐地接著說道:
“這有意思的事情,帶上我吧?”
“啊?”
穆三陽實在沒想到,許由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帶上我,你答應我跟你一起殺神仙,我就給你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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