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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外星來客，不知你們是怎發現這卷膠卷的。哦，我知道從前的地球人把這玩意叫成芯片，但創造我的人類對膠片攝影很感興趣，就修改了我的程序讓我稱芯片為膠卷，當然，在正文中我不會混淆兩者。他說，反正兩者都是用來記錄的，就當是人類的幽默好了】

    “夥計，能聽懂我說話嗎？可以的話就眨眨眼。”

    昏暗的實驗室，角落堆滿了箱子，還有一張由於離我太近而難以被我聚焦識別的臉，就是我睜眼後看到的第一個畫麵。

    我查閱了下芯片中收錄的詞典，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隨著我眨了兩下眼睛，他臉部的肌肉開始運動，眼球也明亮起來，按照人類的說法，這是興奮的表現。

    他沒忍住用力地擁抱了我，顯然，我是個鐵疙瘩，由於相互作用力，我撞疼了他。

    他卻毫不在意胸口的疼痛，不可置信地撫摸著我的臉頰，隻是一個勁地說“太好了，終於做出來了”。

    他稍稍遠離我，拿起一隻堪稱古董的相機，將鏡頭對準我的麵部。直到這時我才識別出了他的臉，一個黑眼圈很重的中年人類。

    “看鏡頭。”他說

    我按照他的命令把攝像頭轉向鏡頭。

    機器人的要務是幫助人類。

    待他拍完後，我向他提問：“您好，請為我布置接下去的任務。”

    他想了想，說再過兩天再告訴我，現在先帶著我轉悠轉悠熟悉環境，因為這是未來我將要居住很長時間的地方。

    他給我介紹儲物室，工作室，休眠艙，他說他不喜歡駐守這個詞，居住會更有生活氣息一些，他希望我能夠延續人類的生活方式，即便隻是模仿人類。

    因為，人類文明已經完蛋了，就是麵臨終結。

    這個人類告訴我，三十五年前，人類又開始了世界大戰，核戰爭的爆發使得局麵變得不可收拾，恰逢火山大爆發以及氣候惡化，短短十年間，地球就變得不再適合人類生存。人類迎來了大滅絕時期。距離大滅絕事件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根據世界樹（也就是一種人口普查係統）的統計，他，耶安，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人類。

    而我，是他製造出來的第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機器人。

    他歎了口氣，聳聳胡子，叉著腰對我說：“小夥子，我已經好久沒有能說話的人了”。

    對了，我還有個先輩，耶安叫他機器人零號，是耶安壯年時的作品，不過由於材料不夠，耶安不得已才把他的一部分拆了來組裝我。

    出生的第一天，耶安就把整個人類文明的知識都塞給了我，包括曆史、科技、藝術，還有各種小的類別，如果你想查閱的話可以從【第一章：史前文明】開始閱讀，我已經按照時間順序做好了分類。不過那時候我還不甚了解文學作品中的愛是什，我把這個疑惑告訴了耶安，他隻是拍拍我的腦袋說不用擔心，其實有些人類也無法弄明白這些。

    太好了，原來好多人類也不懂啊，這樣想著，我的壓力表數值有所降低。

    耶安說，他還沒有想好叫我什，就暫且稱我為機器人一號，也算是順了前輩的名頭。

    “耶安，人類的書說，互相通曉姓名之後，就可以成為朋友了，”我用最小的力氣戳了戳耶安的肩膀，“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耶安。”

    “當然可以！”他同我握手，我知道，這是人類表示友好的儀式。

    帶我逛完一圈來到書房後，耶安說，想要我為他錄製一段影像，我按照他的指使確定好攝像的機位，打開了錄製。

    耶安站在書架前，抬頭看我的攝像頭，神采飛揚。

    “親愛的外星來客，我是耶安，請記住我的名字，我是耶安，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造出來的耶安，”他端起搪瓷杯抿了一口，“喝紅酒的話，應該是要用高腳杯的，但是不幸的是，人類經曆了大滅絕，我家的玻璃杯也在大滅絕的地震中碎完了。”

    “其實，我已經把人類所有的知識都塞進了這個小機器人的膠卷，也就是芯片，如果很幸運這些數據沒有任何的損毀或者遺失，你們就可以大致得知人類的曆史，對了，特別說明，文藝作品不一定紀實，不要吧他們當曆史來讀。”

    耶安打開了話匣子，好像十年沒說過話似的，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

    “說到膠卷，我喜歡攝影，尤其是膠片攝影，我總覺得膠片攝影有特別的魅力，可惜後來全麵停產了，我隻能節省地使用先前保存下來的膠片，更別說大滅絕以後。現在，我隻在每年生日給自己來一張，畢竟出生對於人類來說，是非常值得紀念的嘛，你說是不是，機器人一號。”

    我沒料到他會突然叫我，以為他要我回答生日是什，於是用機械的聲音播報：“生日，指出生之日，也就是每年滿周歲的那一天。”

    他把手上的書丟給我，我把攝像頭對準封麵：人類通史。

    耶安繼續說：“在我年少時有人問我，要是人類要滅絕了，隻能選擇一部著作保存下來作為文明的印證，那該選什。我實在想不出來，曾經對於這個問題，基督教徒的答案是聖經，可問題是，世界上的文明實在太多了，那些興起的又消亡的文明並非都屬於基督教世界，要用一本聖經來概括人類，實在有些困難。可哪怕用《人類通史》來概括也太狹隘，真正的文明並非等同於王侯將相的曆史。”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耶安，”我找準時候打斷他，“我查閱到從耶安出生後到大滅絕的那段時間文獻缺失較多，請問是否可以提供口述資料？”

    他一下子停頓下來。

    科研室靜悄悄的，日光燈時不時閃爍。

    在巨大的書架前，耶安坐在那，渺若滄海一粟。

    他說，那時，氣候問題不斷加重，野外物種大量滅絕，所幸人類還能靠著家畜和工業化農業維持著和從前看似相同的生活。

    耶安的父母會在早晨一同準備早餐，無論主食是什，配餐總是熱牛奶。而在早飯時間，一家人會坐在一起收看最新的新聞。

    他的媽媽享受製作西點的過程，。早晨家的空氣總是彌漫著烘培食品的甜香，耶安說，他幾乎快要忘掉那種味道了。

    “耶安，你要多去看看新聞，考試要考的！”

    “在學校要好好學習，知道嗎，耶安？”

    耶安上校車前，媽媽總是要撫摸著他的臉說上幾句，哪怕是注意下雨。

    校園時期，他暗戀的女孩子叫戴安娜，是個立誌要成為醫生的聰明女孩。按照耶安的說法，那時候的他隻是個腦袋裝滿數據的小孩，青澀，嘴笨，又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隻能計算著戴安娜的下課時間和步行速度來一場刻意的“轉角偶遇”，不過耶安是個和戴安娜打個招呼就能滿足的膽小鬼，哪怕到畢業分別也沒把心意說出口。

    “耶安，你也太遜了，”我忍不住大聲吐槽，“按照莎士比亞的寫法，你應該要同你的女主角至死方休！”

    “住嘴，你這個鐵疙瘩，”他拿手指點我的額頭：“生活不是小說。”

    我撓撓腦袋，把耶安的話存貯進了數據庫。

    耶安接著告訴我，他還養了條小型犬，沒有明確的品種，通體白色，隻有耳朵上帶點淺棕黃，耶安叫他“當司令”，那是位聰明的珍貴夥伴，自耶安七歲起就陪在他身邊。他和耶安感默契十足，每當耶安步行回家時，他隔著三十米就能辨認出耶安的腳步。

    他會從特意給他留的狗洞鑽出，在平直的大街上一路飛奔向耶安，吠叫著撒嬌，尾巴搖得像一束花，撲在耶安的身上，示意耶安摸摸他的頭。

    耶安總會一把抱起他，親昵地喚他好孩子。

    隨著耶安長大，夏天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幾乎沒有製冷器就就難以正常生活，皮膚癌患病率直線上升，從前風靡一時的沙灘日光浴也變得令人類避之不及。

    資本家們仍過著揮金如土的日子，卻有越來越多的建築工人死於高溫。

    政客們依舊站在演講台上互相指責，事實上，哪怕災難的跡象已經明顯得顯露出來，人類還是忙著內鬥。

    有人站出來說人類的未來是一體的，就自然有人高喊人類的未來與他們無關。

    甚至當海平麵開始急劇上升的時候，還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歡慶著長久以來的敵國被淹沒而對本國沿海的民生問題視若無睹。

    當耶安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就隱約對人類的未來有了預感。

    他們還是沒能團結起來。

    最終結局就是，人類，這一曾經繁盛美麗過的族群，在浩劫之後，隻剩下耶安托著整個文明苟延殘喘。

    耶安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我蹲在他麵前，向他眨了眨我的攝像頭，他拍了拍我的腦袋，說：“今天耶安的節目就到這為止吧。”他向我眨眨眼：“我想我需要休息了。”

    “可是我想知道後續，當司令後來怎了？”我托著頭問他。

    他重重地拍我的肩膀。

    按照他的說法，這是人類哥們或者前後輩間的做法。

    “它在人類社會徹底崩壞前在鄉野度過了最後的歲月，可惜掉進了水庫，水壩太高，沒能救上來。”說著耶安轉身抽出一本棕色封皮的冊子，是一本相冊，翻開來頭全是一個和耶安相似的人類和當司令的照片。

    “耶安，這個人和你好像。”我指著其中一張一人一狗分享蛋糕的照片說。

    “笨，這是年輕時的我啊！”

    “好吧。”我撓頭，第一次感受到尷尬。

    他的目光落在發黃的相冊上，睫毛垂下來，幾乎不可察覺地輕顫，那雙蒼老的手緩緩撫過每一張老照片。

    臉蛋紅潤的小孩和吐著舌頭的小白狗擁抱在一起坐在青蘋果色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