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辴皭 本章:第二十四章

    我無法許你富貴繁華,也給不了你火樹銀花,可我願意付諸滿腹赤誠,我願拿生命養活你的灼灼芳華,可為什,你那樣狠心而決絕,一去七年不回家?

    我是一頭黑寡婦,一頭在思念與等待中摸爬滾打,循環往複的黑寡婦。

    在人類世界之外的魔道區域,但凡為妖,尤其是如我這類生而嗜血,天性殘暴的妖,基本活得逍遙恣意,倜儻灑脫,即便是灰飛煙滅,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可我卻是個沒出息的格格不入的異類,丟人現眼不說,還生得毫無尊嚴。

    但我不後悔,倔強的執迷不悟。就像從秘一走七年不歸家一樣,我也在她這條路上一去不複回。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真是亙古亙今的哲理。我以為這樣傻得無可救藥的人世上也僅我一個了吧,但我能看清自己,卻忽略了將心比心,低估了從秘的殘忍,以及靜悄的固執。

    我與從秘算是青梅竹馬,並且同年同月同日生,她阿娘分娩那天,也恰巧是我脫胎換骨,化蛛為人的大好日子。隻不過我見證了她的成長,她對我卻默默無聞。

    因為我出生貧寒,修煉天賦差得一塌糊塗,修了幾百年也隻堪堪化個人形,這樣的修為,在那個弱肉強食的魔道世界根本無法生存。天資愚魯,偏偏還不思進取,兼之脾性敏感靦腆,自然不能合群,來到人間後,也隻是屈身躲在從秘家中的柴房,孤孤單單的度過這些年。

    從秘的祖籍在耕耘鄉村,家境一般。我目睹她幼稚單純的童年的所有經過與跌跌撞撞,我陪她一起青澀,一起青春。

    隻是,我一直孤芳自賞,我不敢光明正大的在她麵前化出人形,我怕她幼小稚嫩的童年會留下陰影,我怕她對我產生恐懼與排斥。人與妖的關係很爛,就像水跟火一樣互不相容,各種鑿枘。所以在她麵前,我都呈現黑寡婦形態。

    記得幼時她劈柴玩火,鐮刀不小心刮破了臉頰,女孩子天生愛美,她一屁股坐在泥灰中號啕大哭,我爬上她臉頰,舔舐之下,傷口應唾而愈。

    她欣喜若狂,居然直接將我抓去當蟲寵豢養起來。她真是膽大包天,黑寡婦全身劇毒,她竟敢赤手捧我。

    膽大包天的代價是,她當晚全身抽搐,半身不遂,毒侵膏肓,痛得死去活來。

    黑寡婦的劇毒頑強而棘手,村的草大夫束手無策。

    本族中人與生俱來有一項獨特的能力,可以主動掌握自己的心理情愫,換言之,也就是在情感方麵無求無欲。在未婚之前,我們能隨心所欲操控情愫,割舍隨心,圓轉如意。結伴納侶或者洞房花燭時,我們會將自己的心理意識與思維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傾注在彼此身上,如此,我們之間就像建立了一種契約,一種靈魂的牽絆,拿最真摯的自己麵對彼此,永遠不會出現背叛。

    這是自由選擇愛情的權利,亦是最忠誠最純粹的定義。

    因為這種聯係,我們於彼此身體上的毒質絕對免疫。但物極必反,這樣的能力太過逆天,每隻黑寡婦生平隻能施展一次,一旦失誤,追悔莫及。

    要解除黑寡婦劇毒,僅有兩種法子,其一是如此,其二便需一命抵一命,拿毒素的主人換取中毒者平安。

    我不願從秘因我而死,但由於求生的本能,我不想死,所以選擇了第一種方法,在我與她的靈魂深處創建了那樣一種聯係,她成功拜托困境,活了下來。

    而自此,我與她之間,就有了後來那多千絲萬縷。

    那時我對自己的人生沒抱什妄想,我也不知活著的意義是什,我經曆過殘酷的殺伐,卻未學會強者為尊的道理,所以我沒有理想與追求,所以原本我可以扼製自己的於心不忍,可以做到見死不救,但一念之差,我做了另一種取決。

    也是因此,我活得悲慟而充實。

    可當初懵懂戇直的我,又怎能未卜先知。

    第一次在從秘麵前顯露人形,是在她十七歲那年。

    那大概她人生中最黑暗最裂肺剖腸的一年,她的父母患上不治之症,在榻上趟了半個月的時間,最終雙雙殞命,駕鶴西去。

    她尚且沒有能力為父母舉辦喪禮,是村子的父老鄉親幫忙籌備,將二老入土為安。

    從父膝下僅僅一女,從秘並無兄弟姐妹,除了同村的鄰舍,也沒有其他親戚朋友。父母的亡故對她是致命的摧毀,她徹底淪為孤兒。

    她在父母的關懷備至下長大,噩耗來得太快,她圮滅接受現實,她不相信爹娘真的已經離開。父老鄉親的安慰她聽而不聞,在層層疊疊的歎息聲中,她將所有的情緒藏在心,不鬧騰也不宣泄,平靜的令人不寒而栗。

    有好心的鄰居願意收養她,她卻咬著牙齒拒絕他們的接納,暮深人靜的夜晚,她傻傻的選擇割腕。

    自始至終,我都趴在她頭頂的辮子上,歪著頭目擊這一切。我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無法體會她的絕望,做不到感同身受。

    “阿娘昨日還說待你身體好些就給我縫補一件新裙子的,怎才過去一天,就出爾反爾了呢,你不可以說話不算數的。”

    她的聲音低啞而縹緲,如同夢囈。

    當她舉刀往自己脈搏上切去時,我嚇得魂飛天外,顧不得人與妖的忌諱,就那樣化了個人形,憑空閃現在她麵前。

    我不知該怎安慰她,便幹脆不去勸解,我向她請教心不明白亦無法理解問題,我阻止她的動作,蹲在前麵仰頭,鄭重其事的問。

    你為什想不開,要做傻事?

    隔著眼淚的朦朧與氤氳,我看見她眸中的有疑惑,有訝異,還有萬念俱灰,最後這些複雜的情緒全部轉換成迷惘。

    此情此景,她沒有心思去揣度我是誰,思考了半晌,回答,阿爹阿娘走了,我要陪他們一起去。

    我雲淡風輕,哦,這是他們臨行之前特意交代的嗎?

    她像看神經病一樣瞅了我一眼,然後是長久的默然,不停的掩麵抽泣。她越哭越放肆,最後泣不成聲。

    我心忽然湧現一種叫做心疼的感覺,那是讓我極其厭惡的煩躁,而唯一能緩解這種困擾的方式,是將她摟入懷,她如果褪去憂愁,我也會沾受感染,跟著喜悅。

    我是念出必行的行動派,無所顧忌,用一個突兀的熊抱來證實行徑。

    我知道這種舉措很冒昧,從秘是那種知書達理,比較矜持的女孩子,可今非昔比,她的情緒很低落,早將那些禮儀丟得無影無蹤。她在我懷嚎啕,鼻涕眼淚一股腦兒往我身上蹭。

    與其他妖類不同,黑寡婦有血有肉,是溫昆蟲。時值隆冬,天寒地凍,我身體有足夠的熱度給予她溫暖與和煦。那個長久的擁抱,我聽見胸腔忐忑的心髒跳得如同狂風暴雨。

    爹娘不在了,你說我該怎辦,孤苦伶仃一個人,該何從何去。骨肉至親都已離去,世上已經沒有人心疼我,更沒有人愛我。我該如何生活,能依靠誰,誰又會在乎我的死活……”

    她終於肯麵對實際,字行間是無盡的惶恐與彷徨,聲嘶力竭的將這些天所有的委屈與悲慟全部向我傾訴。

    仿佛砸破情感的樞閘,眼睛像濺了泥沙一般,莫名酸澀。是衝動還是激昂,令我首次同她許下承諾。

    我說,不不不,怎會呢,你哪是孤苦伶仃一個,你明明還有我呀,我會心疼,會愛你的。你可以依靠我,阿爹阿娘去了,世上就沒有人比我更在乎你的死活。

    這不是勸導藉慰,是真真切切的保證。

    十七歲的從秘,家破人亡,戰戰兢兢,需要的是關懷與憐惜,以及不會令她感到孤獨的陪伴。

    因我化形之時與她背脊相對,雖出現得突如其來,她卻並未想到靈異方麵,我的借口是,無家可歸,漂泊他鄉。

    我還煞有介事的扯謊,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咱們這是同病相憐。

    於是乎,她便信以為真。

    我們朝夕相處,一起度過了兩年喜樂安康,神采飛揚的好時光。

    我用月餘時間將她從失去父母的悲傷中抽離出來,在過去,她平素雖然懂事,卻難免在接受父母的寵溺之時撒嬌發嗲,而遭受這場噩夢之後,她失去了那種在尋常人家的闔家歡樂,其樂融融。她強迫自己成長,勤懇而奮勉,成熟而老練的自力更生,再不複昔日總是長不大的少女模樣,也收起全天下女孩子都具備的純真。

    而我,混混沌沌,對人生無知而懵懂的我,再也離不開她。

    有人說,世界千奇百怪,人生多姿多彩,有許多事物值得我們追逐熱愛,也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形影不離,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任何人都不需要依賴旁人才活得下去。無關乎離不離得開,關鍵是你看不看得開。

    隻是,那些任何人麵,不包括我。於從秘,我離不開,也看不開。

    沒有她,我或許會活得更好,卻不會活得快樂。

    在那兩年歲月中,我是她唯一的寂寥排遣者,也是心跡的傾聽者,我們種圃蒔園,自食其力。在稻野間插秧,在土地灌溉,以勞動換取生計,共同揮汗如雨。

    人生百態,我卻覺得僅此而已,很多次,我曾竊喜,這樣平淡的生活,是否隻要一直維持,就成了美麗神話中的天長地久。

    我化的這副凡囊皮相不錯,勉強算是美男子一枚,在荒僻的柳岩村可說百挑一,而我日日夜夜枯守一人,心思與想法昭然若揭。村內的父老鄉親都是農民粗汗,不會在乎家境材貫。能寒窗苦讀發憤圖強者,自是婚配的最佳人選,即便身無分文胸無點墨,隻要行得端坐得正,也是朝氣陽光的好兒郎。他們不知我的真實來曆,卻一力讚成我與從秘交往,哪怕名不正言不順,亦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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