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嶽的外公孟忠仁已經在家收拾好碗筷、打開新聞聯播，坐在藤椅上抽煙。

    晚飯後，全家人都出去了，孩子們出去玩，老伴去給女兒送被子，聽到樓下開門的聲音，他還在想這是誰落東西在家了，剛出門就回來。

    隻聽嗷的一嗓子，一陣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接著一個小小的人兒就撲進了他懷。

    “阿公啊！”陳於飛扯著啞了的嗓子嚎著，在他懷扭來扭去，大概是眼淚哭光了，決堤的以鼻涕為主，都蹭在了他衣領上。

    “這是怎了？誰欺負你了？”他的心一邊發軟一邊發緊，隻把小人兒往懷摟。

    “爸，我回來了。”孟瑩也出現在了她麵前。

    看著抱著被子和麵杖的女兒，他大概知道是什情況，一言不發地看著女兒。

    “跟陳嶽吵了一架。”孟瑩有氣無力地癱在椅子上，整個人頓時仿佛塌了一般。“他媽不給做中飯了。”

    聽到“吵了一架”的時候，孟忠仁是不意外的，這跟他預想的差不多，畢竟女兒女婿在一起快十年，一直都是這吵吵鬧鬧的。

    再聽到“不給孩子做中飯”，他豎起了眉毛，奇道：“關她什事？”

    其實他想表達的是：你們兩口子吵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見你們樓上那個媽哪一次出來給你們勸和，這回又見到你們吵架，不說來勸，為什連給孩子做飯都不肯了，大人的事情關一個孩子什事？

    但是他一向是個話少、不善言辭的人，所有的憤怒和疑惑匯聚成了“關她什事”五個字。

    孟瑩滿心都是跟吳嶽的爭吵，一聽這話，回道：“當然關他的事，那是他媽，給孩子做飯的事情隻能是他才說得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媽眼是看不見我的。”

    張麗真滿心都是對親家母的不懈，哼了一聲說道：“叫她聲奶奶就關她的事！她就了不起？讀了幾年書，就學會了拿鼻孔看人，多添一雙筷子像要了她的命。”

    陳於飛是與外公心意相通的，她一下子讀懂了外公對她的維護，暖暖的關懷又激起無限委屈，一把緊緊摟住外公的脖子，低低的啜泣起來。

    如果說外婆是個軟軟的暖爐，那外公就是座溫暖的房子，遮風、擋雨、有吃、有玩，雖然寡言少語，卻給陳於飛最周全的看護、最安心的依靠。

    每次陳於飛弄斷鉛筆或者刮花削鉛筆的刀片，媽媽就會下手打她，罵她不珍惜東西，如果這時候外公在家，陳於飛就會飛也似的逃去外公房間“避難”，外公也會不負所望地攔住女兒，保護外孫女；

    每次外公在外麵得了什好吃的好玩的新鮮玩意兒，就會偷偷藏起來，等到晚上，把陳於飛叫到自己房間，把好東西塞給她，還不忘交代她不可以告訴其他人；

    有一次陳於飛在學校跟小男生推搡，摔倒了擦破手臂，外公急的跑到學校要打那個男同學，要不是老師攔著，那個男孩子可能真會被外公掄飛出去……

    嗯，陳於飛是個會跟男生推搡的女孩子，她並不欺負其他同學，但是也不接受任何同學的欺負，因為她心中有所依仗，她知道，有人見她受了欺負會給她撐腰。

    她在這個家，是有靠山的。

    她在這個家，是逍遙又快活的。

    這個逍遙快活不僅是心的，四肢百骸也無不舒坦，這棟五層半的小樓是陳於飛的外公外婆自己蓋的，雖說每層大小也不過三十平，但是她可以樓上樓下撒歡地跑。

    樓頂的那個半層有一半是用來供佛的神龕外加晾衣服的地方，另外一半是露天的陽台，陽台上種滿了花花草草，外公早年拜了山的老神仙做師傅，學了些皮毛的行醫手段，這些花草多是用來治病的草藥。

    種滿藥草的陽台，對陳於飛來說就是個仙境。

    她抓到過會吐舌頭的綠色大肉蟲，抓到過巴掌大的黑色大蝴蝶以及許多淡紫色的、隻有指甲蓋大小的小蝴蝶，撿到過喜鵲、麻雀還有不知誰家落下來的鴿子。

    她淹過螞蟻洞、摘過蜜蜂窩，甚至還偷偷種下紅薯、打算以後能在陽台上現摘現烤。

    可惜紅薯君一旦長起來仿佛發了瘋，全然不顧陳於飛要它“偷偷長”的心意，枝蔓從自己的盆長到了其他盆，直把整個陽台的盆都占滿，很快就被外公連拔帶鏟除得一根不剩。

    陽台上還有一顆會結果子的番石榴樹，是外公從路邊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