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輪車,陳於飛被爸爸按在座位上動彈不得,就改叫喊為歌唱,唱起《東方之珠》——
“讓海風吹拂了五千年
每一滴淚珠仿佛都說出你的尊嚴”
陳於飛唱著唱著,大滴大滴的眼淚就落了下來,連珠串似的。
她覺得很傷心。
一個月以來的《東方之珠》,原來以為是爸爸的愛,結果竟然是為了給這些叔叔阿姨表演。爸爸根本不在乎自己。
她覺得很荒唐。
爸爸騙了媽媽。什定情之歌,什狗屁真心,隨便來個女人就要給她當媽。回到家一定要告訴老媽,老爸根本不愛她。
她以“醉鬼”的自覺表演著,嚎啕著,朝著路過的每一間緊閉著的門臉哭喊著。
她喊亮了好幾棟樓的聲控燈。
她喊出了好幾顆看熱鬧的腦袋。
她嗓子很疼,一晚上除了兩口酒,一滴水都沒有喝,嗓子好幹,好痛。
可是此刻她不想停止哭喊,她覺得如果停下來,恐怕自己要爆炸。
人力三輪奮力急踩,想趕緊結束這段刺耳的旅程,他一邊抹汗一邊說道:“老板,你小孩是醉了嗎?”
“沒有,沒給她喝酒,她第一次去,太興奮。小孩子沒見過世麵。”陳嶽一臉束手無策,尷尬地搖晃著陳於飛:“你別唱了,你安靜一點!快到家了,一會兒你媽看見了會打你。”
這句威脅是管用的,挨打的恐懼將陳於飛從傷心太平洋中拉了出來,她終於住嘴,但依然淚流不止。
三輪師傅說道:“老板,你看起來就是見多識廣賺大錢的。但是小孩子不要帶去那種場合,容易撞見不幹淨的。”
“你懂什,小孩子就要多見見世麵,以後才不怕大場麵。”
三輪師傅閉上嘴,專注趕路。
不一會兒到了地方,車還沒停穩,孟瑩已經衝了過來。
“這是怎回事?”看著淚流滿麵的陳於飛和一腿油湯的陳嶽,孟瑩焦急問道。
“媽。”陳於飛開口叫了她一聲,可第二個“媽”字已發不出來——嗓子啞了。
“怎啞成這樣?”孟瑩從車上把陳於飛抱下來。
“怎啞的?叫的!你女兒幹了多少好事!”陳嶽額外給三輪師傅十塊錢洗車,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家走。
“她幹什了?”孟瑩抱著陳於飛追在後麵問道。
“媽”陳於飛搖頭晃腦地說:“酒,真難喝。嘔……”她做了個嘔吐狀。
“你給她喝酒了?”孟瑩拔高嗓門。
“嚷什嚷!是怕不夠丟人嗎?”陳嶽從腰上解下鑰匙,試了幾次才把門鎖擰開,進了屋。
“你給她喝酒了?”孟瑩又問了一次。
“那別人敬酒,能不喝嗎?”陳嶽一邊脫褲子一邊回道,“再說了,就一小口,誰知道她就醉成這樣!”
說到這,他又想起女兒“發酒瘋”的回憶,尷尬與憤怒再次湧上心頭。
陳嶽回頭,盯著孟瑩道:“你知道她都幹啥了嗎?砸酒杯、罵髒話,亂叫亂跳,還潑了我這一身油!”
他指著被扔在地上的褲子,繼續說道:“她不僅潑我,她還潑了……”他卡了一下,接著壓著嗓子吼道:“她還潑了我一起聚會的朋友!人家特地為我、為她組的局,被她全部搞砸!”
聽到這,陳於飛突然“酒醒”,她對著孟瑩大喊道:“那賤女人摟著爸爸的腰,跟爸爸唱你們的定情歌,爸爸騙人!”
“你看看你看看!”陳嶽氣急敗壞,“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說髒話罵人,還學會撒謊!”
“我沒有撒謊!”陳於飛啞著嗓子對孟瑩告狀道:“在場的叔叔阿姨都有看見!”
“你,你!”陳嶽揚起巴掌,“你發什瘋!”
“什女人?”孟瑩一把抓過陳於飛,把陳嶽的巴掌攔在身前。
“能是什女人,都是夜場陪酒的而已,我們那大場麵能不叫幾個來陪嗎?”陳嶽盯著孟瑩。
“那你別帶孩子去啊,這種場合你帶她去合適嗎?”孟瑩質問道。
“你懂什!這是讓她見識見識場麵。再說,這本來也是哥幾個特地為我們父女倆組的局,人家好心好意,讓她一頓酒瘋給搞得一塌糊塗。”
“那你別讓她喝酒啊,不給她喝酒能瘋成這樣嗎?”
“我還不是為她好?不從小見見世麵,長大了怎上得了台麵?”陳嶽振振有詞。
“為她好應該讓她早點睡覺,這都一點多了,早點回來不行嗎?”孟瑩道。
“場麵!場麵!你懂不懂啊,人家專門為我們爺倆組的局,如果我們出現一下就撤,那你讓人家怎想?你讓我這臉麵往哪擱?”
“你的臉麵重要還是孩子的學習重要?”
“當爹的混不好,她學習再好還不是會被人看不起?”
“真正讓人看不起的是你!你做這些都隻是為了你自己!”忍無可忍的陳於飛在老媽身後指著陳嶽,喊出自己心最深的話。
“住嘴!”孟瑩回身給了陳於飛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是那的用力,以至於陳於飛踉蹌一步跌坐到地上。
陳於飛震驚地看著媽媽。
她怎也沒想到打自己的會是媽媽。
她不明白,這到底是是為什?
那種荒唐和無力的感覺再次襲來,她捂著腫起來的半邊臉,呆呆地看著媽媽。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