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荷葉與桂花

    先帝喪禮已至末期，皇貴太妃準備遷居壽康宮。

    入夜時分，宮內甬道路上隻燃白燭，昏暗的光照著低頭快步的宮女太監像一個個行走的白衣鬼魅，他們的影子隨著偶爾被夜風吹動的微弱的燭火跳著神秘詭異的舞蹈。

    瑾兒忙完喪儀事宜，加緊腳步，穿過長街，前往皇貴太妃處，預備伺候晚膳。

    雖已陸續撤去祭禮，宮人卻還是一派肅穆。瑾兒踏入正殿，見皇貴太妃正閉目端坐正位，瑾兒跪下伏地請罪：“妾身來遲，還請皇貴太妃娘娘降罪。”

    皇貴太妃依舊閉目不語，片刻，才淡淡說了句：“起來吧。”

    瑾兒起身後微微抬眼端視眼前的皇貴太妃，許是大行皇帝的離去給她的臉蒙上了更多哀傷，此刻的皇貴太妃如靈魂出竅般無力靠座椅上，仿若睡著了一樣。

    瑾兒正出神，忽地對上與皇貴太妃突然微睜的雙眼，不覺一驚。

    雖然喪禮繁重，皇貴太妃略顯疲態，雙眸卻無半點渾濁，且藏著一種久經後宮風雨的獨有的銳利，看得瑾兒惶恐地順下了眼。

    在後宮協理喪儀的這段時日，瑾兒一切主意全憑皇貴太妃做主，一絲一毫也不敢越過她去。

    畢竟她曾經是僅次於孝全皇後的皇貴妃，即便是先帝已去，內庭的權柄即將下移，她統領六宮多年，短時間內依舊會是後宮實際的掌權人。

    瑾兒畢恭畢敬站於堂下，見皇貴太妃抬手拾起玉筷，

    瑾兒明白，徑自走至皇貴太妃右首準備伺候皇貴妃，這幾日都是她侍奉皇貴妃用膳的。

    然而左邊站出一人，順勢撿起銀筷，就開始為皇貴妃布菜。

    竟是雲雪。

    皇貴太妃見瑾兒驚訝之色，說道：“噢，哀家瞧著，先帝喪儀禮成，便自作主張召了杜福晉進宮，你不會介意吧？”

    瑾兒趕忙收起訝異表情，答道：“娘娘說笑了，有姐姐一同侍奉娘娘，自然是極好的。”

    皇貴太妃說：“哀家是看，喪儀期間，一直隻有你幫襯著，實在辛苦，現在有人能與你分擔一些，你也可以歇口氣了。”

    瑾兒奉承道：“妾身能為娘娘分憂，不覺得辛苦。”

    說著瑾兒欲將一道黨參雞片夾於中，轉身卻見一直不發一語的雲雪已經盛好一碗蓮子荷葉羹遞於皇貴太妃。

    一旁的芷芬姑姑見狀說：“皇貴太妃娘娘習慣用膳時先飲一些湯羹。”

    瑾兒夾著雞片的手停在半空中，進退兩難，最終隻能默默放下手的銀筷。

    芷芬姑姑還有意無意提了一嘴：“瑾福晉入府時間晚些，所以不知道。”

    嫡福晉在世時，雲雪就是府主事的，上下打點得井井有條。

    瑾兒雖同為側福晉，但是入府較晚，從前在潛邸時，就因此自覺處處低於雲雪一截。

    如今比著雲雪早些入宮，協理先帝喪儀，以為可以反壓雲雪一頭，不曾想又被旁人重提自己資曆尚淺的事，如鯁在喉。

    瑾兒自以為暫且隱忍即可，沒料到接下來整晚，皇貴太妃都沒怎吃瑾兒夾的菜，好似有意冷落瑾兒。

    出了皇貴太妃處，瑾兒身邊的侍女蓉香就忍不住了，說：“這也太欺負主子了！”

    瑾兒提醒蓉香說：“這是在宮，注意說話得分寸。”

    一旁的菱香說：“主子站了一晚，該是歇息了，咱們回去說吧。”

    回到住處，蓉香繼續替瑾兒打抱不平：“我們確實進宮次數少，不清楚皇貴太妃的事兒，可那也沒人告訴我們呀。”

    菱香接話說道：“但是，也沒人有義務告知我們。”

    瑾兒揉揉酸脹的小腿，說：“菱香說的是，這事的確是我們疏忽，我們從前不常有機會接觸皇貴太妃，但是現在既然進宮伺候了那幾日，就該去打聽一下她的喜好。”

    蓉香仍有些不服氣地說：“可這幾日，皇貴太妃也沒說什，不是都是好好的嗎，今日非在杜福晉麵前讓咱們難堪·····”

    菱香一邊鋪床，一邊應和：“杜福晉也是的，整晚一聲不吭的，也不替主子解圍，反倒搶了伺候皇貴太妃的活兒，晾了主子在旁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瑾兒回想起晚上自己尷尬的情形，歎氣道：“說來說去，還是我沒她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