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頭岔,地下城,土市。
喬毅寫好了一封書信,喊了一聲:“尚遊,你去把這封……”
他拿著書信,停頓了片刻,沒有作聲。
年尚遊早就失蹤了,在墮闕山(群英山)就已經沒了音信,大概率是戰死了。
他把書信放回到書案上,默坐了好一會,喊了一聲:“何將軍!”
站在門口的何家慶進來了。
安順郡王舉薦何家慶做先鋒大將,喬毅表示何家慶還要需要曆練。安順郡王也是急了,直接把何家慶送到了喬毅麵前,表示讓他在喬毅身邊曆練。
這位郡王的意圖非常明顯,就是要告訴喬毅,他要提拔自己人,他就問喬毅給不給這個麵子。
先鋒大將是不可能給的,喬毅依然信不過何家慶,既然安順郡王把何家慶送來了,喬毅就留下他做個打雜的。
何家慶能屈能伸,他真就心甘情願做了個打雜的,送信、傳令、灑掃、飲食、護衛……什事情都做。
他這個打雜的還和年尚遊不太一樣,年尚遊能和喬毅
商量軍政要務,何家慶可沒這個資格,他隻能在門外站著,聽吩咐幹活。
這一點上,喬毅也挺欽佩何家慶,當初舒萬卷對喬毅非常忠誠,可如果讓舒萬卷做這個差事,舒萬卷絕不會答應,但何家慶不光答應下來了,而且做的盡心盡責。
喬毅把書信交給了何家慶,讓他送往先鋒營。
看著何家慶的背影,喬毅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一絲笑容:“終究是個賊,我看你能藏多久?”
……
三頭岔,海市。
六艘運土船在海上航行,前方一行戰船將船隻截停,一群水兵上船檢查。
這些水兵來自商國水師,膽不大停了船,和楚少強一起,像一對老實巴交的船夫,規規矩矩站在船頭。
其他船上也有不少船工,都老老實實站著,這些船工都不是活人,是天女用泥捏的。
楚少強看著平靜,心都快從胸腔跳出來了。
膽不大看著緊張,可心非常踏實,直到水兵們下了船,膽不大連汗都沒出一滴。
楚少強讚歎道:“你是真不怕?”
“有什好怕?”膽不大拿了個橘子,剝了皮,吃了一瓣,“咱這不算做賊,咱這算銷贓,銷贓就是做生意,我銷贓的時候從來沒怕過,做生意就得名正言順,這就不能藏著掖著!”
楚少強往海麵上看了看,遠處還能看到不少船隻:“從換土島去港口的船隻,都是運兵的,運土的船就咱們這一艘,咱們就這靠岸,是不是有點太顯眼了?”
膽不大搖頭道:“從地下城有土市和海市那天起,這兩個地方就有換土的傳統,從換土島往土市換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隻要喬毅沒下令禁止換土,就不會有人攔著咱們。”
楚少強道:“要是喬毅禁止換土呢?”
膽不大瞪了楚少強一眼:“他要是禁止換土,咱們還能走到這?剛才那夥人就不可能放過咱們!”
六艘船一路走到了港口,楚二趁機下了船,在李伴峰的掩護下,獨自回了人市。
元妙屏和放映機聯手用了個障眼法,把船留在海麵上,船放出來六輛馬車,接著往土市走。
前往土市的路上,依然有人盤查,一名軍士看到運土的馬車還有些擔心:“運土的馬車不都用來運兵了?怎這些馬車還用來運土?”
旁邊一名軍士沒覺得有什異常:“你不用吃飯?地下城以後是咱們的地方,不換土就沒法種糧食,沒有糧食就得吃煤塊。”
“煤塊也不是不能吃,那東西扛餓!”
“咱們在家吃煤塊,來了普羅州還吃煤塊,那還費這大勁打仗做什?”
“我這不是擔心他們這車子……”
“喬大人從來沒說不讓運土,前一段時間來的兵多,就先用船隻馬車運兵,現在兵少了,那就分出點船隻馬車運土,這不都正常?你擔心這個做什?”
六輛馬車一並送去了田地,膽不大親自把土從車上卸了下來。
六車土,占了幾千畝地!
土市雖然地域廣大,這多田地上堆滿了新土,不少土堆都有一丈多高,必然會惹人懷疑。
楚少強臉都嚇白了:“這多土,哪能藏得住?”
膽不大一點都不擔心,她在一座高大的土堆當中找到了神廟,李伴峰在神廟中央坐著,上萬刀勞鬼都鑽進了泥土。
膽不大對李伴峰道:“咱們已經到了土市,把那個賤人叫出來遮掩一下。”
李伴峰把天女和元妙屏叫了出來。
膽不大一吐舌頭:“你把元妙屏叫出來就行了,誰說要找她了……”
元妙屏看著一望無際的泥土,活動了一下天線:“多虧這是土市,換成別的地方我都遮掩不住。”
“沒事兒,我幫你。”天女撩了撩頭發,打了一桶清水,和了些泥土,堆了一座小房子。
李伴峰知道這有宅修的手段,但這個房子未免也太敷衍了:“這能做宅子用?”
天女看著土房子,一時間不知該怎回答:“也能,也不能,如果就眼前來算,這房子沒有根基,靈性也不足,肯定不能當宅子用。
但以後日子長了,且把靈性補全,根基自然就有了,慢慢也就像個宅子了,沒準還能生出宅靈。”
天女迅速施展了技法,李伴峰以為她是要製造界線,趕忙阻止道:“時候還沒到。”
天女並沒有做界線:“這場仗,我聽你吩咐,你定好了時間,我再做界線,等收到你命令,我再觸發界線。
剛才我用的技法叫做不屑一顧,原本是咱們道門的天賦,在增進了手段之後,變成了一門雲上技。”
李伴峰是雲六的宅修,自然明白天女的意思,這門雲
上技的機理和宅修容易被忽視的天賦非常相似,宅修可以讓自己被人忽視,也可以讓自己身邊的人和物被忽視。
天女將天賦運用到極限,使得一個區域範圍內的某種事物被忽視。
這片區域的泥土被忽視了,並不是說這片泥土不會被看見,而是經過的人會覺得土市有土是很平常的事情,不值得留意。
李伴峰對此很有興趣,他四下眺望,感覺周圍的泥土沒什實質性的變化,但技法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沒有變化。
如果李伴峰隻是在鄉間道路上經過這片田地,如果不是有目的的前來偵查,還真就不覺得這有什異常狀況。
“這技法改天也教教我。”
天女點頭道:“想學我可以教你,但這技法用處有限,想用不屑一顧之技,必須要用的合情合理。
之所以能把這些土藏住,是因為土市就該有土,所以泥土很容易遮掩的住,但如果直接搬過來一座山,肯定會露出破綻。
別說是一整座山,就是搬來一堆山石,也可能遮掩不住,大部分山石都被泥土蓋住了,有些蓋不住的山石,還
得讓元妙屏出手。”
天女扛起來元妙屏,在田地之間來回穿梭,遇到蓋不住的山石,就讓楚少強直接把石麵磨平,然後將石麵作為熒幕,在熒幕上留下投影。
李伴峰放心不下,又把阿雨從葫蘆村換了過來。
阿雨把一些顯眼的破綻標記出來,讓元妙屏修補好。
李伴峰在一座山洞找到了綠花子。
身為病修之主,綠水丐在刀鬼嶺上有自己的勢力,他手下帶著兩萬多刀勞鬼,這些刀勞鬼都能打仗,但綠花子和李伴峰的生意還沒談妥。
“老七,你給三分錢,我出三分力氣,你給七分錢,我出七分力氣,咱們做生意都是這個規矩。”仗是能打的,但不同的打法不同的價碼,綠水丐不肯還價。
李伴峰皺眉道:“可你這價碼要的太高了!”
“高?我覺得不高!”綠水丐醞釀了片刻,紅著眼睛,帶著滿臉的心酸和淒楚,對李伴峰道,“咱遠了不說,就說崔提克!
崔提克是個懂事的孩子,天份不錯,修行也用心,我用血化成的膿汁,一口一口把他培養到雲上,這份功效你是親眼看到的!
我這膿汁有多珍貴?而今為了你,我要耗費多少?
你自己算算,我要價高?”
李伴峰還是覺得這生意不值:“膿汁和膿汁也不一樣,你給崔提克喝的那是精華,這次用的可不一定是什正經東西!”
“什東西你還不知道?我不是給你演示過了!”綠花子伸出胳膊,找了個熟透的膿瘡,擠出來一團白膿,衝著李伴峰道,“來,你嚐個鮮,看看是不是這個成色。”
李伴峰踹了綠花子一腳:“我嚐這個做什?你把膿汁留好,別瞎鬧,本來數量就不太夠。”
綠花子笑道:“生意說定了?”
李伴峰搖頭道奧:“沒說定,等開打再定!”
綠花子不耐煩道:“你這人就不爽利,貨郎當年和我做生意,都是當場拍板!”
隨他怎說,李伴峰就是不應聲。
這些天來,李伴峰認識到了一個問題,貨郎麵對的很多狀況,根本就找不到解決的方法。
阿雨幫著天女和元妙屏,把散裝刀鬼嶺遮掩妥當,隨即又和李伴峰、趙驍婉一起去了土市,檢查每一處營盤的布置。
這是戰前最後一次偵查,三個人都不敢有絲毫大意。
晚上八點,三人返回散裝刀鬼嶺,準備出兵。
趙驍婉站在土山中間,吐出來一個大喇叭,喇叭口不斷有蒸汽噴出,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聲修雲上技,大音無聲。
這聲音有指向,該聽的人能聽見,而且聽得震耳欲聾,不該聽見的人什都聽不見,除非對方是個極度強悍的窺修。
不多時,地麵的泥土湧動翻滾,一萬多刀勞鬼從泥土鑽了出來。
他們圍成一圈,靜靜的看著刀勞戰神。
李伴峰穿著黑西裝,黑襯衫,戴著黑禮帽,手拿著雞毛撣子,在娘子古樸的戰歌聲中,跳了一支戰舞。
阿雨還不太理解:“刀勞鬼能聽得懂趙驍婉的戰歌?”
天女覺得沒問題:“藝術是相通的,我能感覺到這首歌曲中的勇氣和信念。”
阿雨看了看放映機,轉臉對天女說道:“以後不要學那個影戲機說話,他什都拍,很不要臉的。”
一曲跳罷,李伴峰朝著天女點了點頭。
現在該準備界線了。
天女雙眼緊閉,筆直站立,過不多時,她的身軀緩緩騰空。
寒風一陣陣吹過,天女長發翻飛,她在慢慢感知土市的邊界。
阿雨飛到了天女身邊,幫她捋順邊界上的一些細節,在土市周圍做界線,不僅需要強悍的力量,還需要精確的控製。
過了幾個鍾頭,天女睜開雙眼,朝著李伴峰微微點頭:“界線做成了,隨時可以啟動。”
現在還不到啟用界線的時候,但也不能拖延太久。
這是在短時間內做出來的界線,既要保持威力,還要保持精度,對天女而言,無論界線是否啟動,都在不斷地消耗著她的力量。
李伴峰動用形影相吊之技,先召喚出十二個地支係影子,每個影子額外帶上十個宅修影子,率領一千刀勞鬼,各自行動。
伴峰子率一千刀勞鬼,走了二十多,隱約看到一座圖騰軍的營盤,營盤不算太大,按照地圖上的標記,這座軍營應該有五千多人。
伴峰子當即把一千刀勞鬼分成十個小隊,分別襲擊敵營。
十個小隊,每個小隊有不同路線,也有不同任務,路線和任務都是趙驍婉提前規劃好的。
伴峰子率領一百多刀勞鬼精銳,率先靠近敵營,距離敵營三多些,伴峰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他的宅修天賦很好,也能照顧到周圍人,但這是敵軍營地,巡哨、崗哨、塔哨應有盡有,憑伴峰子的本事,不可能把這一百刀勞鬼平安帶進營地。
趙驍婉事先做好了戰術,一百多刀勞鬼全都鑽進了地下。
伴峰子貼著地麵靜靜等著,不多時,營盤邊有動靜了。
伴峰乙負責誘敵,他帶著一百多旅修影子,衝進了敵軍營盤,擊殺兩名圖騰軍後,轉身就跑。
斷徑開路加暢行無礙,旅修影子想走,圖騰軍還真就不好阻攔。
伴峰乙朝著伴峰子這邊跑了過來,數百圖騰軍在身後緊追。
等跑到了地方,伴峰乙一刻也沒停留,帶著影子直接跑去下一座營盤。
伴峰子一聲長嘯,一百多刀勞鬼破土而出,和圖騰軍廝殺在一起。
要論單兵戰力,刀勞鬼遠不及圖騰軍,可刀勞鬼體魄強悍,與圖騰軍僵持了許久。
營地的圖騰軍趕緊派兵支援,埋伏在周圍的刀勞鬼逐一現身,不斷伏擊援兵。
圖騰軍從營盤陸陸續續派出了三千多人,打了半個多鍾頭,前來突襲的一千刀勞鬼幾乎全軍覆滅。
圖騰軍這邊陣亡百十來人,其餘軍士隻受了些輕傷,憑圖騰軍的體魄,這點皮肉傷都不值一提,回營之後,營官寫了戰報,將情況報送給了喬毅。
十二路地支係影子,帶著十二路人馬,分別襲擊了十二座圖騰軍營盤,每個營盤都分十個小隊動手,一百多個小隊都有不同的戰術,都是趙驍婉逐一製定出來的。
戰術製定的確實到位,可等突襲結束,一萬多刀勞鬼所剩無幾,但圖騰軍損失不大,這仗看似打虧了。
可等喬毅收到各營戰報,卻意識到大事不好。
“刀勞鬼為什會出現在三頭岔?為什會出現在土市?誰放他們進來的!”喬毅厲聲質問何家慶。
何家慶一臉茫然,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他是給喬毅打雜的,不是給全軍打雜的,斥候、哨探也不歸他管,這事兒確實怨不著何家慶。
喬毅命令何家慶前往各營查探狀況,何家慶離開了喬
毅的住處,吩咐手下人前往各處營盤查探。
何家慶確實不知道這事兒的起因,但他知道後果。
被刀勞鬼打傷了,可不隻是傷了這簡單,他絕對不會靠近遭遇刀勞鬼偷襲的營盤。
不多時,手下人紛紛送來消息,各地營盤軍士紛紛出現了嘔吐、暈眩、傷口潰爛等病症。
等把消息報告給喬毅,喬毅沒有片刻猶豫,直接問何家慶:“蕩寇營狀況如何?”
這個蕩寇營,指的是新蕩寇營,由訓練成型的淬火營和圖騰軍精銳混合編製而成。
和分散布置的圖騰軍營不同,蕩寇營居於土市中央,戒備森嚴,沒有喬毅的命令,從不出營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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