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京郊的某座山峰。
上山的台階共六千三百三十級,並不平緩,常人盡力走完都要一兩個時辰,即便是林知觀也用了兩刻鍾。
台階的盡頭有一座涼亭,亭下站著一個少女,麵朝東方,視野開闊,令人心曠神怡。
但她並未睜眼,沉靜如在夢中一般。
“棲月……”
林知觀欲言又止。
被喚作棲月的少女容顏清婉,青絲如瀑,站在這山間小亭中,身姿秀麗挺拔,如蒼鬆,如青柏,堅韌不拔,亭亭秀秀。她雙眸未展,似在感受太陽將出時的寧靜,卻自有一股風流自皮相骨相之間溢出,讓人見之難忘。
風吹過竹葉簌簌輕響,晨起的山霧將散未散,美麗的女子是點睛之筆,為這幅清絕的古畫添了最豔麗生動的一劃。
自山下而來的人太清楚少女身上的魅力,即使早就傳出她已有未婚夫的消息,也依然無法阻止青年才俊如飛蛾撲火般靠近。
即使是林知觀自己這樣的女性,在自慚難及之下,也是對其無盡的豔羨,甚至想要將之納為禁裔般的喜愛。
也不知道最後會是誰能得其青睞……
她這樣想著,突然回過神來。不,不會有的,這般女子,超然物外,如天上明月,注定可望而不可及。
連曾經那未婚夫,都隻是她推在前麵,替她攔下無數追求者的盾牌罷了。
壞掉了,換一塊就是,盾牌而已。
至於有些送上門的,也不過是沒認清現實的井底之蛙罷了。
“是堂姐啊。”
名喚棲月的少女睜開了雙目,眉如遠山,眸若辰星,澄澈透亮,似不諳世事般純淨,又像太陽初升般溫和,她緩緩開口,似乎對麵前的場景並不意外。
而隨著她醒來,天邊黎明初曉,太陽終於躍出山頭一線,林棲月眸中瞬間染上了一片紫色,眼角處縷縷清淺的光芒閃耀溢出,仿佛攜帶了世間至理在她眉眼之間流轉,映襯著她平添了幾分貴氣,竟有俯瞰天下般的超然。
林知觀一時不敢與其對視,匆忙低下了頭,心卻越發感覺到這位堂妹的恐怖。
林家地位尊崇,在這楚國中說一不二。即便如此,家中除了那位不出世的七境老祖宗,其他人都不敢說能擷采紫氣,而看棲月此時麵色飽滿,神色平常,毫無脫力的跡象,分明就是輕鬆至極。
這隻怕連老祖宗都遠遠不及。
而林棲月動作未停,在紫氣就要散去時,隻見她手指一伸一碾,隨即便見有紫意縈繞其上,被她屈指一彈扔進了茶水之中。
卻是引得最後一縷,化入了茶水之中,茶水依舊,隻是縈繞上了一層紫意,優美而平靜,有著無窮的誘惑力。
功參造化也不過如此吧。林知觀壓下就要取杯暢飲的欲望,心生感歎。
太陽終於升起,仿佛從那種空靈的狀態回歸,林棲月身上漸漸有了幾許人間的意味,不再如方才那般縹緲,隨時都會飄然而去。
“堂姐來找我何事?”
她將茶水遞了過去,不過轉眼,疑惑的神色散去,笑道:“不如先喝了這杯水。”
“給,給我的?”林知觀正要組織語言,聞言感覺腦袋一空,頓時什都不想管了。
紫氣啊,楚國神話中仙人遊曆世間時聚在身邊的身份象征,是他們所修之道的外顯。對於仙人而言可能隻是儀仗的一種,但用之凡人,其中深藏的天地至理能讓人瞬間悟道,不啻於仙人傳道。
“對啊。我給你護法。”
“謝謝棲月。”
林棲月笑著點了點頭,隻是那精致婉約的眉眼,到底還是有著幾分其他的思緒。
她應該沒猜錯堂姐來此的目的。
前幾天,家中長輩突然來尋自己,問自己對未婚夫單夜的看法,畢竟年齡將近,如果無意,就可以把婚約退了。
她雖然覺得意外,但確實不再需要單夜。
如今她站的位置太高,單夜無法觸及那個層次,原先僅有的一點作用,也已經難以在她現在的環境發揮。於是同意了退婚。
前天有人來回複事情已經辦妥。她便沒有再關注。
而堂姐一早過來,看來是單夜出了事情。林棲月有所預料,卻對此並無興趣。
說起來,在林棲月眼中,這個未婚夫就是長輩找來給她當盾牌用的,有這一人在前,什醃臢事情都會先鬧到單家去,而後林家知曉,便會提前處理,幾乎到不了她的跟前,讓她多了很多清淨。
否則,以她的樣貌身份,平日間少不了要分神應付這類事情。
隻是,那也是多年以前了。現在的她,在楚國已經不在乎任何人。而楚國之外,又非單夜可以企及。
這未婚夫在這件事上也沒用之後……恐怕再也找不到存在的必要了吧。口不能言,腿不能行,思維也十分木訥,智力甚至不如家中孩童,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渾渾噩噩。這樣的人,也就是背靠著單家,又恰好與她攀上了關係,才可在其中尋到一個絕妙的平衡點保留了一線生機。
但這線生機太過脆弱,一但平衡打破,自然也就生死難料。
退婚,就是最直接的打破平衡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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