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既克，最大的障礙算是已經剪除，然則接下來何去何從卻是眾紛紜。多數將領主張改變原先計劃，趁勝占領青、徐、兗、齊諸州，而後伺機而動，李存勖初時亦有所動搖，然則李嗣源、岑含、樂心與康延孝四人力排眾議，堅按原計劃奔襲汴州，以此一戰定乾坤，李存勖遂堅定下來，以李嗣源為主將，岑含樂心為副，率精騎五千，每人帶七日幹糧，拋棄所有輜重，倍道兼程直奔汴州。而自己則親自率領中軍主力步兵一萬五，輕裝上陣緊跟在後。

    兵貴神速，當日晚兩支人馬先後出發。李嗣源率領的這五千精騎是整個沙陀軍團精銳中的精銳，曆來由子李存勖親掌，最擅長途奔襲，初七晨即抵曹州城下，守將猝不及防，嚇得麵無人色，忙開城投降，大軍遂兵不血刃進了曹州。

    且自中都一戰後，岑含一連幾日都是出奇的安靜，幾乎不甚話，偶爾有人搭訕也隻是應付兩句，卻又不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亦不見半分喜怒哀樂。

    一切看似波瀾不驚，但變化卻在看不見的地方暗流洶湧。相較於平時的巋然不動、莫測高深，如今的岑含正在褪去身上的氣質，變得更加虛無，仿佛融入了地，近在眼前而又不可觸及。

    眾人修為各異，這一份靜謐瞧在眼便也各不相同。樂心修為與他最為接近，感受也自然尤為濃烈，幾下來瞧得無比心驚，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然則岑含也隻是笑了笑，了句“我能有甚事？”，便不再多言。

    樂心欲待再問，卻被呼延擎蒼止住，隻聽他苦笑道：“想來又是甚大戰將近了。”心中不由更加奇怪，道：“你怎知道？”

    “大哥上次這般模樣還是在嗣昭將軍的府上。”呼延擎蒼目中不無擔憂，“結果沒多久‘閻王’便找上門來，後來他為了保護我們，獨身去引開那人，一直到一個多月後才一身重傷地與你回到潞州。”

    樂心心中一凜，道：“是太行山那次？”

    呼延擎蒼點了點頭，忍不住去看岑含，皺眉道：“但即便是我也瞧得出來，上次與這次相比，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施蘭和南宮翎在一旁插不上話，隻默默聽著，神色也不由鄭重起來。

    樂心也忍不住轉頭看岑含，看著看著，心忽然就有些發怵。但凡高手，每逢大戰前必先澄澈心境，舒緩身體，以期將自己調至最佳狀態，這一點自己也不例外，然而岑含如今的身心麵貌太過匪夷所思，若非要像誰，倒是真的很像當日那個神仙一般的呂純陽。

    莫非他已經到了這樣的境界？樂心實在無法想象這將會是甚樣的一戰。

    時不我待，李嗣源心思全在汴州，一進城便火速安排一應事務，命康延孝領一千人馬留守，以接應主力，待子到曹州，再行啟程追趕先頭，而後又下令眾將士原地就著幹糧飽餐一頓，等吃飽喝足後繼續趕路，奔襲汴州。

    時已正午，軍令下達後眾將士各依令行事，不料幹糧才拿出來，就見一隊梁兵拉著車馬到營地，然後從車上抬下酒肉，領頭的軍官畢恭畢敬走到李嗣源跟前，躬身笑道：“城守大人體恤軍爺們跋涉辛苦，特命的們備了些薄酒肉食慰勞，望將軍笑納！同時府上亦已設宴，還請諸位將軍移步光臨，我等不勝榮幸之至！”

    眾將麵麵相覷，均各莞爾，這城守別的本事沒見，巴結人的一套倒是麻溜得很。李嗣源擺手道：“都拿回去罷！我等尚要行軍，片刻耽擱不得，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你轉告城守，心意領了，隻要他老老實實聽康將軍調度，不耍聰明，我保他性命無憂。”

    那人賠笑道：“將軍多慮了，隻是尋常一頓便飯，聊表些敬意，也是曹州百姓的心意。決不敢耽擱諸位的大事！”

    李嗣源惟恐生變，聞言麵色一冷，叱道：“我不去便不去，哪兒來這多的廢話？”一言方出，卻見那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道：“各位老爺可憐人性命！將軍們若不赴宴，城守大人非剝了人的皮不可！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剛出世的孩兒，我若死了，卻叫他們如何是好？”當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端的淒慘無比。

    眾人當場無語，樂心嘖嘖道：“請客請得這別致的，還真是頭一回遇見。”

    李嗣源不勝其煩，正要命人將這些人轟走，忽然不知那傳來一絲甜香，香味入鼻，猛地腦子一懵，尚未及反應，猛見眼前一花，岑含不已擋在身前，雙掌連動勁風呼嘯，厲喝道：“都閉住呼吸，往東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