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之後的氣溫已經低了很多，陽光也完全消退了。藤因裹緊身上的白色長外套，穿過傍晚聚集在院子的喧嘩的人群，到隔壁的遊泳池去。

    遊泳池開放的第二，正是工作人員比顧客更多的時候。穿著鮮橙色上衣和泳褲的泳池工作人員分外熱情的接待了藤因，不知道是素顏的緣故，還是摘了隱形眼鏡看不清，藤因對這個世界的惡意比平常更多幾分，她冷漠的朝泳池的另一頭走去，找到一個隱藏在樹蔭下的椅子，大片的陰影擋住了本就渾濁不明的光線。

    藤因一頭紮進冷水，緩慢的，動作幅度極大的向前遊著。雙臂對於沉重的冷水顯得太孱弱了，無法標準的做出連續的劃水動作。藤因一連放棄了幾個出水換氣的機會，仿佛在享受這種把自己逼進絕境的感覺。但還沒有到中線，藤因就已經在水中吐出了最後一個氣泡，缺氧的狀態下，雙臂更加無力，身體中的每一個部分都好像浸潤在停滯的液體，細胞仿佛在拚命的吸水，以至於細胞膜互相接觸，擠壓，甚至逐漸融合，無數個細胞核碰撞在一起，將身體的重量都集中在胸腔的一處，四肢和頭部都輕飄飄的，逐漸離開身體的主幹，脫落，溶解。

    “呼——”女孩的腳不紮實的踩在泳池底部塊的，滑膩的瓷磚上，頸部以上露出水麵。

    藤因站在，或是漂浮在泳池的中央。最右邊是一個不停歇的遊泳者，不停的從這一頭到那一頭，發出“哼哧”的吐水聲，看不清他的麵容，身姿也沉進夜色。他仿佛是一個腳夫，泳池是他曲折的山路，他不停地往返，看不出一點娛樂或熱愛的情緒，更像是對生計的執著。而左邊，是兩對年輕的情侶，他們互相認識，時而到池邊坐下休息，時而在池中打鬧嬉戲。其中一個女孩體態豐腴，皮膚白皙，穿著白色的，樣式普通的連體泳衣，還有白色的泳帽，她的男朋友比她瘦削很多，但他們看起來又像是每一對年輕情侶一樣般配。

    很慢的遊到泳池的盡頭，藤因無心再去觀察另一對情侶，她覺得自己今對於愛情的好奇心已經到此為止了。

    十個來回左右，藤因回到那個放衣服的白色塑料椅上，深藍色的毛巾裹住肩部，頭發上熱而潤澤的水珠順著臉頰流下來，好像眼淚一樣。空氣中的一切都暖融融的，這種不是很疲憊的感覺隨著暖黃色的燈光傳播。藤因盯著手機頻幕，給遠處的人一副專心玩手機的樣子，可屏幕又是暗的。她踩著溫暖幹燥的地麵，腿部的皮膚接觸著溫暖光滑的白色塑料，不是很細膩的毛巾披在背上，也是一種溫暖的觸碰。

    右邊的男人仍然在無止境的往返，左邊的兩對情侶依然有有笑，在水底下格外敏銳的感官，此時好像又遲鈍了起來。藤因放任自己再這樣飽和體貼的溫暖中茫然著，世界像是這個泳池，沒有了她並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很喜歡這種被忽視的感覺。比起孤獨，這更是一種與自己相伴的自由。

    可這樣的自由總是不長久的。

    流失的體力一點一點恢複過來，氣息又開始在口鼻之間活躍的穿梭。藤因沒有重新戴上框架眼鏡，可卻慢慢能清晰的聽見那兩對情侶的嬉鬧聲。她失望的發現，另一對男女不過是泳池教練和一個笨拙的女孩子。互相都畏首畏尾的，裝作熟絡的樣子些沒有意義的閑話。

    熟悉的尷尬感也回來了，這種無力感讓藤因為他們，也為自己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