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教

類別:未分類 作者:鵜鶘提壺醍醐灌頂 本章:萬壽教

    萬壽教的總部就設在天香樓旁邊,門口匾額上書三個燙金大字:“萬壽樓”,據說是請一字千金的書法名家柳庭泉所作。



    萬壽之下,人來人往,比大年初一的廟會還熱鬧。燕追並不打算和他們同行,吃過飯就離開了。花滿樓打算直接去詢問天香樓老板,畢竟即使是天香樓,也會給江南首富花家幾分薄麵。而陸小鳳站在萬壽樓門口,不斷有人不小心擠到他,對他歉意一笑,隨即匆匆向前。



    他們都急著去萬壽教。他們似乎都已忘記,長壽本應是最不能著急的事。



    一位胡子已不剩幾根、頭頂比胡子更稀疏的老頭顫巍巍地拄著拐棍,站在門口慢慢地解開纏了好幾層的布包,取出一兩碎銀,再一層一層地包回去,小心翼翼地塞回懷,妥帖地放好。



    老人家做這些事時,他們的動作總是很慢,守在門口的萬壽教信徒卻沒有麵露任何不耐煩的情緒。老人鄭重地將錢交到信徒手上,信徒彎腰垂首接過,仿佛他接的不是沾著油汙的碎銀,而是世間難尋的珍寶。



    他維持這個姿勢,為老人獻上一個腰牌,說道:“待您下次再來,出示這個腰牌即可。”隨即轉身引路,恭恭敬敬地把這位老人請進去。



    陸小鳳站在附近看了半個時辰,無論是拿著破碗的乞丐、衣袂飄飄的少女還是戴著玉扳指的富貴中年人,隻要交給信徒一兩銀子,都會得到一個黑乎乎的木頭腰牌,都會被恭恭敬敬地請進去。



    於是陸小鳳也走上前去,他在信徒手上放了一錠銀子。那人的手反而向陸小鳳送了送:“隻需一兩。”



    陸小鳳問道:“多了也不行?”



    那信徒道:“再多的富貴,在壽數麵前都無從另添半分。”



    陸小鳳道:“可是我身上沒有散銀,隻有這一錠了。”他說的當然是假話,他隻是不相信他們真的有表現出來的那一視同仁。有更多的錢可以拿,誰會真的不想要呢?



    陸小鳳沒有收回,那人的手臂便僵在那,沒有別的動作,臉上也沒有表情,仿佛被這錠銀子點了穴道一般。



    他們僵持在門口,後來的人也進不去。陸小鳳若是個行動遲緩的老人,可能還會得到一些體諒,但他是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所以身後逐漸起了些抱怨。那信徒仍然僵住不動,陸小鳳卻不好意思當做沒聽見,隻得伸手在銀子上掐下來一塊兒,其他的拿了回去:“這些正好是一兩。”



    他有意在手上使些功夫,將銀子的斷麵如揉麵團般揉得光滑平整,身後有眼尖的路人嘖嘖稱奇。那信徒視若未見,隻在聽到“一兩”這個詞後仿佛突然被解了穴,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獻給他一個腰牌,再恭恭敬敬地請他進去:“待您下次再來,出示這個腰牌即可。”



    陸小鳳進門後忍不住回頭看,那信徒仍然在彎腰垂首遞送腰牌、恭恭敬敬地請人進門。之前的半個時辰如此,之後的日日夜夜想必亦然。就好像他會永遠這迎下去,永遠不斷重複這幾個動作、這幾句話。



    他拿到的腰牌是塊深黑色的木頭,上麵用朱砂描出一個“壽”字。陸小鳳拿在手,感覺油津津的,這腰牌簡直在油泡了三天三夜。



    他聞了聞手上的油。油有很多種,但他很確定這油正是前幾天沈燕然的鏢隊護送的那種。現在他知道燕追沒有騙他,托鏢的確實是萬壽教。難道當時被劫走的是大量泡在油的腰牌?



    陸小鳳看著自己油乎乎的手,不由得苦笑。不知塗過油的靈犀一指,還能不能夾住別的東西?



    萬壽樓的一層很寬敞,進來的人自發排成一條長隊,陸小鳳老老實實地排在隊尾。隊伍行進得很快,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他前麵就已經僅剩幾個人。這時他才看到前方是一張矮腳小幾,上麵擺著一個用紅布蒙住大半的泥塑小像,紅布上書一個“壽”字。每個人都虔誠地在小像前跪拜叩首,然後徑直向大廳四角中的某一角去了。



    大廳四角分別擺著一個小桌,上麵同樣放著蒙著紅布的小像,紅布上分別寫著“福”、“祿”、“囍”、“樂”四個字。每張桌旁都有一個信徒待命,將來人引進身後的暗門。



    這到底是在搞什神秘的儀式?雖然身邊擠滿了人,陸小鳳卻仍因一種詭異的違和感冒出了冷汗。



    等到輪到陸小鳳時,他有學有樣地蹲在小幾前,一低頭,發現麵前有一個碗,碗有個怪模怪樣的骰子。這骰子是個三角立方,隻有四個麵,四個尖角處各寫了“福”、“祿”、“囍”、“樂”。陸小鳳把它拋到碗,骰子滾了幾圈立住,朝上的尖角三麵都寫著同一個字:“樂”。



    陸小鳳抄起碗倒扣住骰子,再次晃動。他從會走路起就坐上了賭桌,單雙、牌九、四門方寶……隻要能叫出名字的玩法,陸小鳳無一不精。搖骰更是賭桌上的基本功,即使不用內力出老千,也能隨手拋出自己想要的點數。他想先到“福”處看一看,再下來按順序到“祿”那邊瞧一瞧。



    手停揭碗,骰子立在地上,朝上的尖端仍是三個“樂”。



    陸小鳳蓋碗再搖,這次他注入內力,必不可能再失手。手停揭碗,仍是三個明晃晃的“樂”字,像是在嘲笑他。



    排在他身後的人開始不耐煩了:“小夥子你怎回事,萬壽神指引你到哪條路就是哪條,你想自找出路來這幹嘛?”



    陸小鳳隻得起身離開。“樂”字小像旁的信徒早就在他第一次擲骰時就開始招手示意,要他過去。陸小鳳一直在擲骰,他便一直在揮手。陸小鳳忽然有一種感覺,如果他不過去,這個信徒會一直這揮下去。他帶著歉意走過去,忽然一愣。



    那人所在的右下角和大廳中央隔了很遠,況且他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看到結果——從他的角度看骰子,一定會被陸小鳳的右手擋住。他是怎知道的?



    “樂”在第五層。陸小鳳在門外時已經數過,天香樓有五層,萬壽教比它多兩層。二、三、四層大概是“福”、“祿”、“囍”,那第六層和第七層是什?



    信徒把陸小鳳帶到門前就轉身離開了,附近並沒有人值守。陸小鳳打算看一眼第五層,然後溜到其他樓層挨個瞧瞧。



    門很吵,麵的人似乎在開宴會,聽起來很快樂。陸小鳳打開了門。



    陸小鳳立刻就後悔了。現在他又想轉身就走,又驚得動彈不得,又想要知道到底是怎回事。



    屋擠滿了人,每個人都在喝酒,在狂笑,在滿屋亂竄,在擊節高唱陸小鳳聽不懂的歌謠。麵甚至有不少熟麵孔:峨眉派“三英四秀”中“三英”僅剩的嚴人英、昆侖派的後起新秀淩雲誌、武當派長老梅少翁……他們和大腹便便的商賈、看家護院的家丁、茶館的茶博士一起勾肩搭背,親密得仿佛是從同一個娘胎生出來的。



    他們也確實就像是回到了娘胎,他們的衣服和他們本應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武器胡亂地拋落一地。就好像每個人都想起了這世上最快樂、最值得慶祝的事,除了在此慶祝,再沒什事值得讓他們放在心上。



    陸小鳳和許多人喝過酒,也見過不計其數的千奇百怪的醉態,但他從未見過這這一群身份各異的男男女女奇異的集體醉酒。在陸小鳳看來,每個人都在毫無邏輯地大笑大跳,但他們對彼此的行動軌跡爛熟於心,就好像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旁指引,亦或是他們本就是一個整體。他們不僅沒有相互撞上,反而在動作交錯中翻騰出一種原始的舞蹈。



    盡管隻是毫無美感地瘋狂擺動身體,但他們確實是在載歌載舞。他們口中的囈語聚合成巨大的混響,陸小鳳聽不清他們在唱什,但他很確定,他們唱的是同一段歌謠。



    陸小鳳不想驚動這群陷入癲狂的人。他的手搭在身後的門上,慢慢地推開一條縫。在他悄悄轉身想要鑽出去的瞬間,身後的喧鬧聲戛然而止。



    陸小鳳慢慢回過頭。地上的、桌上的、懸吊在橫梁上的……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每一雙眼睛都定定地看向他。



    在那一瞬間,陸小鳳寧願他們忽然一齊攻擊過來,或是打出暗器,再或是有什精妙的陷阱,剛才的駭人行徑不過是障眼法……這樣他也可以出手反擊,而不是想動手都找不到由頭開始。



    但是他們沒有。他們隻是直勾勾地看著陸小鳳,離他最近的第一個人開口:“你為什要走?”這個人陸小鳳認得,是街尾小巷口的茶館的茶博士,他每次看到陸小鳳,臉上總堆滿了笑。他的笑總是讓人覺得很溫暖、很愉快。但他現在不笑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陸小鳳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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