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未分類 作者:鵜鶘提壺醍醐灌頂 本章:火

    陸小鳳記得以前平遙鏢局的門前總是熱熱鬧鬧的,上門的客人來往不絕。門口總有賣冰糖葫蘆或者烤紅薯的小販,他還買過,烤紅薯放在懷熱騰騰的,吃著很甜。



    但此刻平遙鏢局的門口空空蕩蕩,路過這的人隔著老遠就繞開走。大門大敞,連門釘都被人偷得不剩幾顆。



    陸小鳳上一次到平遙鏢局已是三年前。他還記得那時他坐在平遙鏢局的院子,和盧遙生、沈燕然等人一起喝酒。陽光打過院子鬱鬱蔥蔥的梧桐樹,細碎地鋪在他們身上。他們的笑聲震落幾片樹葉,悠悠地飄至酒碗上打轉兒。



    如今院中的梧桐樹還在,院子的人都已不在了。



    陸小鳳摸著懷的銀票,他已找過一圈,這別說人,連桌椅擺設都快被偷個精光,整個鏢局幾乎隻剩下光禿禿的圍牆和空屋,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隻是陸小鳳總覺得有一股不自然的感覺,這實在是太空了。世上永遠會有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人,即使沒有家具能偷走換錢,隻要頭上有片瓦遮風擋雨,就會有人到這蝸居過夜。這雖然連床鋪都被拆幹淨扛走,但房子很大,牆壁很厚,夜晚也不會很冷。為什沒見到有流浪的人來住?



    陸小鳳又仔細地在鏢局尋了一圈,盡力讓自己忽視從門口就開始散落的東一攤西一攤的衣物。它們散落在院子,房間,灶台邊,甚至還有掛在樹梢上的。大多是鏢師的短打勁裝,也有一些是居民日常的男性服飾。



    每件衣物都讓他想起徐飛發光扭曲後消失在空氣中的臉。他極力控製自己不去想,這的人是不是同時迸發光芒、驚恐地發出嘶吼、聲音隨著身形一同減淡直至徹底消失?在生命的最後,他們看到了什?在此之前,他們又曾經遇到過什?



    陸小鳳在主屋的一角找到了他覺得應該存在的乞丐窩。許多髒亂的衣服堆成一張不能稱之為“床”的東西,邊上零散放著玉佩、翡翠扳指等小物件,一看就是從外麵的衣物堆中搜刮來的。麵甚至還有武器————有不少還是他認得的平遙鏢局中鏢師的武器。



    唯一稍微能安慰陸小鳳一點的是,他沒有看到盧遙生的衣物,也沒有看到盧遙生的判官筆。他知道盧遙生無論何時都會隨身佩戴一塊護心鏡,連睡覺也不曾摘下,這個小習慣救過很多次盧遙生的命。這塊護心鏡價值不菲,一塊就能抵得上半個鏢局。畢竟若是把錢花在自己的命上,花多少都不會嫌多。這樣的護心鏡,再不識貨的人也不會放過的。



    但是乞丐窩沒有這樣的護心鏡。這是否說明盧遙生還活著?陸小鳳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一旦定了些心神,五感也敏銳了起來。這個乞丐窩破破爛爛,臭不可聞,陸小鳳卻在其中隱約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一股肉香。天香樓熏肉的肉香。



    陸小鳳循著這股香氣走到一個偏僻的堂屋。一進門,他的心便已沉了下去——桌上擺著盧遙生的判官筆,椅子上攤著衣物,那枚價值千金的護心鏡在地上跌個粉碎。他伸手一摸衣物,尚有餘溫。



    陸小鳳有些後悔,如果他能早一步找到這,甚至在他剛剛走進平遙鏢局的那一刻,盧遙生都有可能還活著!但是現在,陸小鳳卻已再也見不到他了。



    桌上放著一碟黑黝黝的方肉,冒著騰騰熱氣,就好像剛從鍋取出來的,也可以說,好像剛從天香樓的後廚端出來的。陸小鳳現在看著這碟熏肉仿佛活見了鬼——他現在已完全相信燕追那荒謬的揣測,他已經漸漸相信,每一個吃了這種熏肉的人,最後都會化為光芒消失不見。



    城幾乎每一個人都吃過這種肉。陸小鳳打了個寒噤。



    桌上有字,而且是兩種筆跡,有兩個人分別在這留過言。



    在這碟熏肉的前方,顯然是有人將內力貫於指尖,在桌上劃出指痕:“別吃!”筆力蒼勁,筆鋒渾厚,幾乎將四指厚的實木桌子捅個對穿。



    另一種筆跡則歪歪扭扭,判官筆掉落在旁邊,顯然是盧遙生所寫。陸小鳳見過盧遙生的字跡,他的字如他的人一樣剛健有力。但是這次他寫得如同鬼畫符一般歪歪扭扭,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又好像是強忍著痛苦勉力書寫,陸小鳳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辨認出來:“去邑落村。”



    是偃師的故鄉,邑落村?在漫長歲月中早已喪失了名字,卻仍對長壽心懷信仰的那個偏僻小村落?陸小鳳得到了一些線索,謎團卻隨之越來越大。



    他又看向那個“別吃”。指痕比一般男人的手指窄些,陸小鳳想起燕追。雖然她當時自稱隻是荒謬的猜想,但關於這些事,她是不是知道什不為人知的內幕?她說想要自己追查這件事,但是在陸小鳳為萬壽教、天香樓、平遙鏢局跑東跑西的時候,竟一次也沒有再碰到過她。



    燕追去哪了?



    ——————



    在前往邑落村之前,陸小鳳決定先回去和花滿樓碰個麵。他好像已經摸到這個巨大謎團的一根線頭,但隻要輕輕牽動一下,謎團就隨之分裂成無數小塊,讓人越深入,就越覺得脊背發麻。哪怕隻是隻言片語也好,他需要更多信息。



    可惜他回去得不是時候。或者說,他回去得太是時候。



    天香樓與萬壽樓猶如兩支熊熊燃燒的火炬,映得半邊夜空火紅。周邊人聲嘈雜,人們手忙腳亂地救火,其中最為積極的是聞訊趕來的萬壽教信徒,他們三番五次試圖衝進萬壽樓救人,無奈火勢太大,根本衝不進去。也有的信徒心如死灰,木呆呆地坐在地上,有幾個反應過來的直接開始嚎啕大哭。



    花滿樓和陸小鳳站在附近,良久靜默無言。



    花滿樓忽然道:“我去找天香樓主人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陸小鳳沒有說話,他的心情很糟。



    花滿樓繼續道:“我在約定好的時間來到天香樓天字房,推門之前感覺麵有兩個人。但是當我進門之後,屋隻剩一個人。”



    一個死人。天香樓主人死在一張價值連城的黃花梨交椅上,在過去的三四個月,他已賺取了足夠多的財富。但現在,這些財富連同他一起在這場火中付之一炬。火是在花滿樓出去叫人的時候燒起來的,天香樓主人的屍體並沒有來得及搶救出來。



    陸小鳳問道:“你知道他是怎死的嗎?”



    花滿樓道:“我摸到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利刃,很涼,是用冰做的。”



    很多商販在冬天時鑿冰,把一大整塊的冰藏在地窖中,窖底鋪上稻糠、窖口塗泥,冰上也覆蓋上稻草封閉隔熱。等到夏天最熱的時候,就打開地窖取出冰來賣。由於冰取出後鑿碎化得快,所以通常會盡快賣完。



    也許可以查一查哪家最近新開了冰窖?可是供給天香樓的冰量也很大,恐怕難以有所尋獲。陸小鳳又歎了口氣。他突然心思一動:天香樓主人是有屍首的,並不是隻留下一攤衣物後消失無蹤。這是不是說明他並沒有吃過熏肉?作為酒樓主人卻沒有嚐過自家酒樓招牌菜色,是不是說明他知道這道菜有問題?



    但是現在他已經被滅口了。無論是盧遙生還是天香樓主人,隻要陸小鳳找到可能知道些內幕的人,他們就都死在陸小鳳抵達的前一刻。



    陸小鳳想起同樣追查這件事的燕追。燕追是不是也已經死了?還是說,她調查的腳步永遠快他一步,所以這些人也永遠在他到來之前死亡?



    陸小鳳看著濃煙滾滾的萬壽樓,如果失火的時候麵還有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他忽然想起偃師向他俏皮地眨眨眼,說怎不見神佛出手把她這個有悖天道之人收走。現在不知是真有冥冥之中的尊出手始幹涉,還是有心懷鬼胎之人假借天道名義縱火行凶?不管怎說,他真心希望偃師吉人天相躲過這一劫,他實在不希望那位和藹可親的小老太太出事。



    這場火臨近天亮才被撲滅。周邊損失慘重,但唯獨萬壽樓沒有死傷者。



    萬壽樓在那晚空無一人,萬壽教的人就好像提前知道會有這一場火。究竟是是他們真的窺得天道得以避開災禍,還是說這場火就是他們放的?



    天香樓倒是就此關門大吉,城的老饕們紛紛惋惜不已。很多家酒樓潛心研究,紛紛推出各自的熏肉菜色,但都不盡如人意。漸漸地,坊間流出一些傳聞,傳到陸小鳳他們耳中時已被添油加醋得像個誌怪傳說。



    說有個一心追求長生的人太過急功近利,不慎走火入魔變成半男不女的怪物。它最近聽聞萬壽教有壽數近萬歲的偃師坐鎮,想要前來對長生之法討教一二,卻被拒之門外。於是它遷怒於萬壽教隔壁的天香樓,大鬧酒樓之時卻被店家請的看店護院李二響擲將出去,這怪胎心懷怨懟,便趁夜點了天香樓與萬壽樓。



    這傳聞聽得陸小鳳與花滿樓皺緊了眉頭,雖然陸小鳳對燕追心懷疑慮,倒也不至於相信這種天方夜譚,何況一聽就知道是何人編造流傳的。



    線索幾乎全斷了,僅剩的線索唯有邑落村。



    ——————



    萬壽樓已經開始重建,坊間的流言也漸漸平息,而陸小鳳還沒有動身。



    他忽然有一點不敢去邑落村了。他在那住過三個月,受過那些和藹可親的老人們不少照顧。他怕等他一到邑落村,就發現老人們也剛被滅口。就好像隻要他不出發,那的人就永遠不會被他帶來的厄運牽連一樣。



    陽光照在碧蘿紗窗上,清風徐徐從窗外吹進來,送來了滿屋芬芳的花香。



    陸小鳳坐在桌前喝酒。如果你有待要完成又遲遲不敢開始的事要去做,喝酒總歸是一個永遠不會出錯的選擇。



    但是忽然有一個方麵大耳的和尚走了進來。他穿得又髒又破,腳上的一雙草鞋幾乎爛通了底。他好像在藏著什寶貝,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見沒人注意到他們,才在謹慎地在陸小鳳麵前坐下。



    陸小鳳見狀調侃道:“老實和尚,你怎看起來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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