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一轉眼兩年過去了，兩年的時間，石誌鋼又失去了兩位親近的人。

    先是羅絲瑪麗。李秀英來新加坡探望羅絲瑪麗幾個月後，羅絲瑪麗就病逝了。石誌鋼辦理了她的後事，按照她的遺囑，把她所有的遺產都捐給了療養院，因為數目較大，療養院為此成立了一個以羅絲瑪麗名字的前一半羅絲（rse）命名的基金—玫瑰基金，主要為那些低收入家庭中失去生活能力的成人，免費提供成人紙尿片。眾所周知，在家中照顧沒有生活能力的老人或病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新加坡氣候炎熱，老人或病人大便失禁，不僅家中惡臭無比，他們的身上也會經常因此長褥瘡，這些褥瘡一旦化膿感染，還會引起其他的並發症。因為成人紙尿片的用量大，對於那些低收入的家庭是個極大的負擔，所以這些家庭的家人都是苦不堪言。成立了“玫瑰基金”後，符合條件的家庭每個星期可以到療養院免費領取成人紙尿片，這大大改善了這些家庭的生活環境，提高了生活素質，同時也使老人和病人身心愉悅，避免了長褥瘡的煩惱。

    另外一個是張敏娜的父親。老人家終於沒能敵過病魔的折磨，在中風兩年後去世了，去世時才60歲出頭。張健民辦理了後事，把老人家的骨灰埋在了張敏娜的墓地旁邊。

    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在這兩年中新加坡發生了翻覆地的變化，除了經濟飛速發展之外，就是人口激增，這些外來人口多數來自中國，在地鐵、超市、公園到處可以聽到來自中國不同地區的聲音，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國力的增強，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出國工作、留學、旅遊。

    石誌鋼依然是經營著他的“送愛心”炒粿條攤，雖然羅絲瑪麗已經離世，但是他依然堅持每個星期一去療養院，為那的醫護人員和病患炒粿條，從來沒有間斷過。

    這幾，石誌鋼發現有一個三十幾歲的女士經常在他的攤位徘徊，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注意她，隻是發覺她每晚上都來買他的炒粿條，從她話的口音石誌鋼已經猜到了她來自中國，而且來自北方。後來，不經意地他發現，這位女士吃完炒粿條後並不著急離開，有的時候她會買一杯水坐在攤位前的餐桌旁，盯著石誌鋼的攤位琢磨，有的時候她幹脆連水都不買，直接坐在攤位前看石誌鋼炒粿條。

    一、兩，好幾都這樣，石誌鋼被她看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終於他忍不住先開口跟她講話了。

    這晚上八點多，那位女士又來了，她坐在攤位前的餐桌旁向攤位觀看。

    石誌鋼服務完攤位前等候的最後一位顧客，用搭在肩頭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走到那位女士坐的餐桌旁坐下來。那位女士見到石誌鋼向她走過來，並坐在自己麵前，有點驚慌失措。

    石誌鋼微笑著問：“我看你這幾晚上都來這吃我炒的粿條，怎樣？好吃嗎？”

    那位女士先是臉色有些蒼白，接著又泛上一絲紅暈，慌張地：“好……好吃。”

    石誌鋼：“你別緊張，我看你一直在這坐著看我的攤位，你是不是有什事需要我幫忙？”

    那位女士低下頭，不好意思地：“沒，沒有。”

    這時，有顧客來叫炒粿條，石誌鋼站了起來走進了檔口。等他忙完了那幾位顧客，走出攤位尋找，那位女士已經不見了蹤影。他搖了搖頭並沒往心去。

    接下來幾，這位女士沒有來，直到一個星期以後她才出現。和以前一樣，她吃完了炒粿條，叫了一杯水，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喝，眼睛卻看向石誌鋼的攤位。

    石誌鋼抽空走了過來，開始跟她聊，這一次，她沒有那緊張了。

    石誌鋼問：“你是中國北方的？”

    女士睜大了眼睛看著石誌鋼，問：“你怎知道？”

    石誌鋼笑著：“我也是中國人，哈爾濱的。”

    女士驚喜地看著石誌鋼，：“真的？我是西安的。”

    石誌鋼一聽，高興地：“噢，古城西安，十三朝的古都。真可惜！我沒去過。”

    女士笑著：“其實，從哈爾濱去西安不遠。”

    這時，有人來叫炒粿條，石誌鋼趕緊站了起來，走進檔口忙，一轉頭看到這位女士怯生生地站在檔口前。

    石誌鋼邊炒粿條邊對女士：“對不起，顧客優先。”

    女士猶豫了一下：“我……來幫你吧？”

    石誌鋼趕緊：“不用，你去坐吧，我一個人能應付。”

    那位女士什也沒，依然站在檔口前。

    石誌鋼炒好了粿條，用炒鏟把粿條盛到盤子，女士把盤子遞給顧客，從顧客手中接錢、找錢。石誌鋼看著女士做這些事，他沒什，剛好又有幾位顧客過來，他趕緊又開始炒粿條。

    忙了一陣，顧客漸漸散去，兩個人又坐到餐桌旁。石誌鋼：“謝謝你！”

    那位女士靦腆地：“不用。”

    石誌鋼停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想……跟我學炒粿條？”

    那位女士趕緊擺著手：“不是不是。”

    石誌鋼看著她，又問：“那你是……？”

    女士猶豫著，終於出了她的目的：“我是想……到你的攤位幫忙。”

    石誌鋼“噢”了一聲，他想了一下，輕聲問：“你是不是遇到了什困難？很需要錢？”

    女士抬眼看了一下石誌鋼，聲：“也不算什困難，我有工作，隻是覺得放工後在家呆著沒事幹很浪費，所以就想再找一份工作，這樣不僅打發了時間，而且可以掙點錢。”

    石誌鋼現在明白了，他問：“你是看到我有殘疾，而且攤位隻有我一個人在忙，就想來幫我，是嗎？”

    女士點了點頭。

    石誌鋼又問：“你介不介意我知道你做什工作？”

    女士：“我是學建築的，在建屋發展局做繪圖員。”

    石誌鋼眼睛一亮，：“哦？搞建築的，我原來有個朋友也是搞建築的。”

    女士又：“雖然我有中國的大學本科學曆，但是建屋發展局負責設計的工程師都是本地人或者受英文教育的外國人，我們這些中國來的大學生隻能做繪圖員，就是把他們設計好的草圖畫成正式的圖紙，所以我們都是拿藍領工作準證的，兩年一簽。”

    石誌鋼恍然大悟，：“噢，拿藍領工作準證不能做兼職，對嗎？”

    女士點了點頭。

    石誌鋼想起了當年的張敏娜，那時張敏娜拿的是親屬準證，為了找份工作吃盡了苦頭，所以他現在看到這位女士不由得產生了同情之心。他：“這樣吧，你方便的時候就來我的攤位幫忙，對外就你是我的表妹，我給你一個時六塊錢，你覺得怎樣？”

    女士的眼中放出光彩，有點激動地：“行，行。”

    石誌鋼笑了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士：“我叫劉豔，豔陽的豔。”

    石誌鋼：“好，今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有空你就過來。”

    劉豔站起來，高興地：“好，請問我怎稱呼你？”

    石誌鋼也站了起來，：“我叫石誌鋼，你可以叫我誌鋼。”

    劉豔笑著：“哎，誌鋼，我先走了。”

    石誌鋼這才打量了一下劉豔，跟所有北方女孩子一樣，劉豔的皮膚白皙，她的眼睛不大，單眼皮，個頭比張敏娜稍矮一點，大概一米六多一點，身材較瘦。看著劉豔遠去的背影，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張敏娜。

    從第二開始，劉豔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都會到石誌鋼的攤位幫忙，星期六和星期整都會在攤位。有了劉豔的幫忙，石誌鋼感覺工作輕鬆多了。顧客不多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會坐在攤位前的餐桌旁，邊準備配料邊聊。從聊中石誌鋼得知，劉豔來新加坡三年多了，現在的兩年合約是續簽的，她現在跟一個同事在附近合租政府組屋的一個房間。她的父母也是搞建築的，現在已經退休，退休前她的父親在建築公司做工程師，母親是搞預結算的，她的家中還有一個妹妹，在西安市工作，已經結婚，有一個女兒。

    石誌鋼一直不好意思問劉豔的家庭情況，隨著兩人越來越熟，倒是劉豔先忍不住問起了石誌鋼。

    這，兩人趁攤位前沒有顧客，就在攤位前的餐桌上準備配料，石誌鋼坐在椅子上用一隻手在擇豆芽，劉豔站在石誌鋼對麵在切臘腸。以前劉豔沒來幫忙的時候，石誌鋼都是用擦片器來擦臘腸，擦出來的臘腸片不僅厚，而且在擦到臘腸尾端的時候，常常會擦到手。劉豔來了，臘腸切得又薄又整齊。

    劉豔不經意地問石誌鋼：“誌鋼，你多大了？”

    石誌鋼頭都沒抬，道：“猜猜看。”

    劉豔想了一下：“40。”

    石誌鋼搖搖頭。

    劉豔又：“4。”

    石誌鋼笑了笑，又搖搖頭。

    劉豔接著：“45。”

    石誌鋼“哈哈”笑了起來。

    劉豔看著石誌鋼：“該不會是50吧？”

    石誌鋼抬頭看了一眼劉豔，笑著問：“我看起來有這老嗎？”

    劉豔驚訝地問：“啊？你才0幾歲？”

    石誌鋼笑著點點頭，：“我今年5周歲。”他不知道來新加坡這幾年，歲月的滄桑已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幾道皺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

    劉豔睜大了眼睛，：“你還我是你表妹，我比你還大一歲呢！”

    現在輪到石誌鋼驚訝了，他看著劉豔，開玩笑地：“哎呀，那是你保養的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劉豔喜上眉梢，借著這個機會，問道：“在國內，你這個年齡應該早就結婚了，你怎還是一個人？”

    石誌鋼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有過家。”

    劉豔看石誌鋼好像挺難過的樣子，不再什。石誌鋼追問了一句：“你呢？”

    劉豔倒是挺大方的，道：“跟你一樣，有過家。”

    石誌鋼看了劉豔一眼，平靜地：“你跟我肯定不一樣，我的太太和孩子去世了。”

    劉豔看著石誌鋼，臉上露出同情的表情，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勾起你的傷心事。”

    石誌鋼搖搖頭：“沒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劉豔：“我是離婚的。”

    石誌鋼問：“為什？”

    劉豔也不避諱，：“他在外麵養了個的，還懷了孕。”

    石誌鋼問：“噢，是嗎？你們是一個單位的？”

    “不是，他跟我父母是一個單位的，也是我父母的同事介紹的，我當時在設計院工作。他跟這個女的什時候好的，怎好的，我全都不知道，直到有一他跟我提離婚，那個女的已經懷孕了，我當時死的心都有。”

    石誌鋼同情地看著劉豔，他想起了母親的“水的比喻”，母親當時：“如果你不來新加坡，可能不會有你遇到的事，但是會有別的事，生活就像是水，在哪旮答都是一樣的。”母親的太對了，在中國生活的人也有他們自己的煩惱和問題。

    劉豔見石誌鋼在發呆，就叫道：“誌鋼？”

    石誌鋼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道：“對不起。”

    劉豔接著：“本來我不想離婚，這個時候我的一個同事拿到了來新加坡工作的簽證，我就想要逃避這件事，也申請了來新加坡工作。等我拿到了工作簽證，我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心想既然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幹脆成全他們。”

    石誌鋼問：“你們沒有孩子？”

    劉豔：“有，男孩兒，今年八歲了。”

    石誌鋼一聽，感到很驚訝：“啊？八歲？這巧！”

    劉豔疑惑地問：“怎了？哪不對嗎？”

    石誌鋼：“如果我女兒活著，今年也是八歲。”

    劉豔驚喜地：“是嗎？真是太巧了！”

    石誌鋼問：“那孩子呢？誰照顧？”

    劉豔遺憾地：“當時我考慮到要來新加坡工作，所以放棄了孩子的撫養權。”

    石誌鋼也覺得挺遺憾的，他“噢”了一聲。

    攤位開始來顧客了，從這次談話後，他們再也沒有談過有關家庭的事。

    劉豔在石誌鋼的攤位幫忙已經兩個多月了，攤位每個星期一不開，因為石誌鋼要去療養院做義工，這就是劉豔的休息日，星期二到星期五劉豔有時需要加班，不加班的時候一般她會六點鍾來，如果加班她會在十點多來。石誌鋼跟她過幾次了，如果加班就別來了，可是她堅持來幫石誌鋼收檔。星期六有時她也會加班，不加班的時候，她會早上五點多就到檔口，一直做到晚上十一點多，星期也是如此。劉豔的話不多，人很勤快，她來了以後，檔口總是幹幹淨淨的。

    這段時間，石誌鋼發現劉豔很少吃東西，有時石誌鋼請她吃炒粿條，她一再要求少放油、不要臘腸，而且分量隻要普通分量的一半，她也變得愈發消瘦。石誌鋼跟她開玩笑，問她是不是要減肥，她就笑著是，現在流行骨感瘦。

    直到有一，石誌鋼才發現劉豔有些不對勁。

    這是星期，早上六點多，石誌鋼對劉豔：“趁現在顧客還沒來，你先去吃早餐吧。”

    劉豔答應了一聲，去粥攤買了一碗粥回來，石誌鋼也去買了一盤米粉回來，兩個人麵對麵坐下來吃早餐。

    劉豔剛吃了兩口粥就好像要嘔吐的樣子。石誌鋼關心地問：“你……哪不舒服嗎？”

    劉豔臉色蒼白地搖搖頭：“沒事兒，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她硬著頭皮把一碗粥吃了一半，就怎也吃不下去了。

    石誌鋼看著劉豔，關心地問：“不行就去看看醫生吧？”

    劉豔還是堅持著，：“沒事兒，休息休息就好了。”

    中午，劉豔沒有吃午餐。

    下午三點多，石誌鋼見攤位沒有顧客，就問劉豔：“劉豔，給你炒個粿條吧，你中午都沒吃飯。”

    劉豔答應著：“好吧。”

    石誌鋼按照少油、不放臘腸、分量一半炒了一份粿條，劉豔接過粿條，了聲：“謝謝。”可是，她剛吃了兩口就又想吐，她用右手捂著胃部，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石誌鋼看她這樣被嚇了一跳，問：“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劉豔臉色蒼白地看了看石誌鋼，：“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