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幕沁非常明白默暘斯這種套路，眼神平靜地劃開看向槿，伸手拍了拍，揚聲道：“有人嗎？把槿送回去。”

    外麵聽候吩咐的侍女應聲而進，行了禮後悄無聲息地使了個法術挪過來一個軟榻，把槿挪了上去告退了。槿睡得很死，甚至還在軟榻上翻身窩了個舒服的姿勢——看來不到第二亮是不會醒了。

    宮幕沁一點也不擔心她耍花樣，他們被重新安排在側殿歇息，反正這距離王宮大殿也就是坐個升降機的功夫——出了事情銀祁全權負責。

    而他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默暘斯，又追問道：“我沒別的意思啊，就是問問你在跟著我之前，有什家人……比如兄弟姐妹這樣的？”

    默暘斯沒法裝聾了，喉結滾動了兩圈，在這件事上還是選擇誠實地遵從自己的內心，低聲回答道：“我……曾經有一個哥哥。”

    他掩埋自己太久，已經不記得傾訴是什樣子，也沒打算傾訴什，隻是像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連語氣都沒有太大的起伏：“我們關係很好，的時候也跟著父親一起捕獵。他總是很乖地跟在父親身後，偶爾捉到什，都會拿來給我。”

    宮幕沁顯然沒料到這種展開，他以為像默暘斯這種鐵石心腸的老古板，必然有一個孤苦伶仃或是忍辱負重的童年以及孤家寡人的孤獨。

    他擺好了聽故事的架勢，準備認真八卦一下默暘斯的家事順便打聽一下他究竟哪想不開、哪根筋搭錯要放棄家庭美滿貼來給靈族當奴隸。

    這個像是從石頭縫蹦出來的家夥，居然在宮幕沁麵前展露了柔軟的一麵。

    可是這個石猴的心才剛被宮幕沁敲出來個縫，立刻又死死地合上了。默暘斯才了兩句，就不肯再下去。漆黑的瞳孔露出一種像是懊惱的情緒。

    宮幕沁回味了一下他剛剛的話，從“曾經”兩個字預感到這可能不是一個團圓大結局的故事，可是實在是受不了好奇心在心底惡魔一般的鼓吹，隻好擺出一副特別心的樣子，繼續問道：“你哥哥……現在怎樣？”

    默暘斯沒有接話，而是轉頭擺出熨燙工具，將宮幕沁的襯衫展平放上去熨燙褶皺。

    這個世界自然是沒有掛燙機這種東西的，隻有一種操作難度四星半的古老燙鬥，運用機械內部自帶的靈力運作，很難控製力度和方向。宮幕沁在宿舍的時候曾經試著用過，除了把自己的衣服燙出兩個洞什也不能做，幹脆被他很有創新意識地趁著默暘斯不在的時候當烤架燙肉吃。

    而默暘斯熨燙的動作流暢平順，帶著一陣莫名的美感，好像他生專於此職。

    宮幕沁等了一陣，好奇心的惡魔快把他的心肝撓破了，但他愣是沒敢再問一句，便隨緣地準備收拾收拾睡覺。誰想默暘斯突然回答了他。

    “他死了。”他的眼神掩藏在額發後麵，看不真切。

    這個回答在安靜的房間太過突兀，顯得格外雄渾有力如雷貫耳。宮幕沁被驚了一跳，大腦一時反應不過來該用什表情來應對這個悲劇，隻來得及發出一句急促驚訝的“啊”。

    默暘斯根本不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地下去：“我時候去集市上買東西，遇到魔族強征奴隸。他保護了我，被領頭的魔使一鞭子打死了。我父親申訴無果，受打擊太大，沒多久也死了。”

    他到這，抬起眼睛直視著宮幕沁，眉眼間是他從未見過的正容亢色：“是你的父親給了我生路，所以我以血脈發誓用一生效忠你。無論流血千伏屍百萬、不管千夫所指後人唾棄，我都要將你推上高台那冷冰冰的王座推翻這個世界！”

    窗外突然驚雷炸起，王宮的燈光隨著雷聲轟然熄滅，一道閃電自茫茫漆黑中撕裂夜幕垂直而下——自默暘斯身後照亮出一道令人驚心動魄的利刃。

    宮幕沁直視默暘斯仿佛撒旦般邪魅的身影，耳邊他的豪言壯誌嗡嗡回響，他腿一軟，猛地跌坐在床上。

    這時候燈光重新驅趕走了黑暗，宮幕沁眨眨眼，看見默暘斯根本沒有對著他大放厥詞，而是站在長桌前——這座偏殿設施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專門用來熨燙衣物的長桌，平時被折疊在牆壁，用時輕點一下，就會自動展開。此刻房間隻有水汽微微的刺聲，一切仿佛幻境般令人頭暈目眩。宮幕沁甚至分不清剛剛的對話是不是真實發生，他盯著默暘斯，哆嗦著又問了一遍：“我們到……哪兒？”

    默暘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道：“你不是在問我哥現在怎樣了嗎？”

    宮幕沁瞳孔針縮，他剛剛真的陷入幻覺了！

    明明場景還是一樣的，卻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獨自跌入了一個須臾之間的夢境，夢境的默暘斯要讓他當統治者。而現實這位管家先生正在妥帖地熨襯衫，並沒有做大逆不道的邪教傳銷動員，甚至看起來壓根不打算鳥宮幕沁這種八婆。

    “我是中二病犯了吧我？”宮幕沁心想。

    他搖搖頭甩掉亂七八糟的念想，對默暘斯做了一個你繼續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