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敢欺中原無主

    聽得天鏡這句感歎，無絕若有所思，也顧不上再單方麵與天鏡鬥嘴。

    馬車安靜了片刻，車外馬蹄聲與甲胄相擊聲則為這份安靜增添了兩分兵戈之氣。

    好一會兒，無絕才低聲如自語般道：“我曾言殿下前世乃大才大憾之相，此時從殿下的經曆及這並非偶然的八字來看，此一遭倒果真像是為了彌補那份大憾而來……”

    “許多因果，或從當年殿下替阿鯉改命，執意將其救下之時便已有注定了……”

    無絕先前便知曉這份因果所在，但他至今日才知，這其中因果的牽扯之深，更勝過他從前認知。

    天鏡緩緩頷首：“天道之外，也自有因果……世間事，事事皆非偶然。”

    無絕沉默了片刻，看向天鏡：“殿下此行雖為彌補前世所缺而來，但我粗觀你我所卜之八字，貴則貴矣，亦與殿下相生相宜，然而……仍隱約可見，其命盤中尚有一道大劫在。”

    這一點，無絕尚未來得及與常歲寧細說。

    且他也隻是粗觀，尚未能卜出具體，此時便試探著問天鏡一句：“你是否也有此得？”

    天鏡微點頭，卻又搖頭：“隻模糊可見一二……”

    無絕的臉色也逐漸有些發白，正要再次起卦時，卻被天鏡伸手攔下了：“天機難以窺測，你偏如此急於求成，是不要命了？”

    常歲寧眨了下眼睛，看向無絕，疑惑反問：【你自是要一同前往的，這竟還需我特意言明嗎？莫非你未曾備下行李？】

    被人這樣順著毛捋，無絕便也不好再繼續齜牙，為了凝聚心神，遂和天鏡下了一局棋。

    跑去準備行囊時，無絕心中雖虛，卻也歡喜，不忘拿優越的眼神看了一眼天鏡——瞧見沒，這才叫自己人！

    但天鏡的反應卻始終寡淡，並沒有要與他相爭的意思，此刻反而拿此事來寬慰他。

    “況且，你與大人兩世淵源，又與大人命數相連，這份恩寵，又豈是我能搶得走的？”天鏡又笑著道：“且觀今日出門前，大人待你我二人的不同，還不夠明顯嗎？”

    他開始投擲卜卦，邊道：“待我將此劫明了，設法替殿下避去或是化解……”

    今日他們二人將那寫有八字的字條交給常歲寧後，常歲寧觀罷，便邀天鏡與自己同去洛陽，天鏡自是欣然應允。

    “自然，自然。”天鏡笑著輕拍了拍無絕的肩，道：“功成在你，我不過一旁觀旅人而已。”

    無絕登時急了，不可置信地問：【大人不準備將我帶上？】

    無絕不以為然：“我和你是哪門子的知己。”

    這話無絕倒是受用。

    八字既現，同這世間有了清晰的連結，常歲寧便不再是完全意義上的無法窺測之人，但實際卜測起來卻也較之常人更耗心神百倍……得出八字後，天鏡幾番試著觸及，總有窺探天機被反噬之感，令他不敢再急於深究。

    無絕聞言卻麵露狐疑之色：“助我？我看你是想借機分走大人的恩寵吧？”

    “還以為你有什過人本領呢，合著也是一知半解。”無絕輕蔑地哼了一聲，一邊摸出銅板來：“到頭來還得是我。”

    “我如今之命數本就是與殿下綁在一處的，若不能設法替殿下避劫，我這條命到時一樣得交代進去。”無絕揮開天鏡的手，又取出了星盤來。

    天鏡卻不讚成：“你我所行之路，實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此奇絕之途，若無一知己作伴，豈不少了諸多意趣？”

    這下反而輪到無絕心虛了，他連夜卜八字，哪有時間顧得上準備行李？

    對上少女無垢的眸子，無絕在心中擦了擦汗，慌亂賠笑，趕忙道：【這便去備，這便去備！】

    “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路，乃是我那師父拿我這條命蹚出來的……同尊駕又有什幹係？”無絕時刻一副護食心切的模樣。

    “此八字初顯，不過剛交到大人手中，與大人尚未能完全契合……你如此急於卜測，不過是平白損耗心神。”天鏡耐心勸阻著，並道：“待遲一些，此八字命格與大人足夠相合之後，我必設法助你一同替大人卜明此劫。”

    天鏡笑著搖頭：“我將你視作僅有的知己，你倒防我如防賊人。”

    然而他連起幾卦，所得卦象卻次次含糊，叫人不禁皺眉。

    對弈間，無絕隨口道：“從前跟隨殿下行軍時，路途漫長，我也常與人在車內對弈。”

    那時與他下棋的多是喬央。

    一局罷，無絕推開車窗，看向車外氣勢雄厚的鐵騎，心中始終念著那道尚不明晰的劫數。

    鐵騎疾馳在碎石混合灰土鋪成的寬闊官道之上，馬蹄席卷過道路兩側的金黃落葉，繡著“常”字的玄色軍旗在十月的秋風中肆意招展，如鵬鳥翱翔，一路振翅往北麵掠去。

    而在昨日，常歲寧下令動兵之後，江都即有數十飛騎持常歲寧之令，將這個消息送去了淮南道諸州。

    一隊飛騎沿淮水而行，先後將此信送至壽州、光州，與申州。

    聞聽常歲寧親自率兵往洛陽而去，光州刺史邵善同猛地起身，險些將椅子帶翻。

    大人既去洛陽，那便不能入京了！

    他先前一封封信送去江都，催問大人何時入京，圖得是什？不就是一句大人不欲入京的準話嗎！

    這個時候進京，安危得不到保證，且要被朝廷拿捏，簡直全無造反前途可言！

    不進京已是天大好事，更何況大人還動兵去了洛陽……

    去洛陽好哇！

    什遵旨不遵旨的，不過是個名目罷了，這年頭，各處都在爭奪地盤，誰有本領帶著自己的兵去拿地盤，那地盤就是誰的！

    退一萬步說，洛陽就在那，範陽王能拿，那為什他家大人不能拿呢？

    邵善同激動得來回踱步，捏著江都送來的信函，心情好似過年，待看罷信函內容，立即精神大振，下令點兵。

    範陽軍一路擴張勢力，兵力已逾二十萬眾，常歲寧自江都點兵十萬，並非是她太過輕敵，而是她欲兵分兩路行軍。一路由她自行率兵十萬，從江都往北而行，直入河南道，從汴水側借道，往洛陽方向行軍。

    另一路，則是著令地處淮南道邊緣處的壽州，光州，申洲三處，就地集兵五萬，由申洲方向北上，趕赴洛陽——由申洲至洛陽，不過五百餘，此乃淮南道諸州距洛陽最近的發兵之處。

    “大人由河南道行軍，在洛陽之東……”邵善同親自來到軍中之後，與身側參軍道：“我等率五萬兵馬直入都畿道，則是於洛陽西麵……到時便可與大人形成東西夾擊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