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那名負責崔家族人的護衛統領，剛從外麵回到崔家人居住的府邸，便聽說了崔琅去了宮苑之事。

    他例行問了一句：“崔六郎去宮苑作甚？”

    “據說是去尋世子鬥蛐蛐。”

    “……”護衛統領問：“可有讓人跟著？”

    那護衛點頭：“統領放心。”

    護衛統領便沒有多想，交待了兩句後，就往內院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幾名年輕的崔氏子弟在園中蹴鞠，亦有人在塘邊閉目垂釣，還有一位年逾三十的崔氏子對婢女執扇吟詩，叫那婢女羞得麵紅耳燥。

    說著，讚成地點頭：“淮南道常歲寧這一條生路，的確值得崔六郎冒一場險。”

    範陽王哼了一聲：“本王看你比誰都會算計……這下麻煩全落到本王頭上了。”

    這木雕佛像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如此一番殘酷的逼問之下，待天色將暗時，心焦的範陽王，總算聽到了結果，並拿到了一封剛來自益州榮王府、段士昂還未來得及過目的書信。

    範陽王抬眉：“此前倒是本王眼拙，竟沒看出來崔六郎是個少見的聰明人……”

    崔琅“嘿”地一笑：“……這也是為了讓王爺您親自參與進來嘛，若我將證據直接捧到王爺跟前，萬一王爺疑心是我造假，那豈不是還有得麻煩？”

    範陽王抬手，示意內侍將他口中塞著的棉布取出。

    範陽王話音剛落，便有兩名宮苑內侍走了進來行禮。

    而此時，因西麵淮南道大軍再度逼近洛陽城的動作，段士昂已率兵出城前去察看。

    而後，一團棉巾不由分說地捂住了他的口鼻，讓他很快失去了意識。

    “麻煩啊……”範陽王站在窗下，看著被點亮的宮燈，眼睛眯了起來。

    範陽王詢問了一些戰事相關，又說起段士昂傷勢，並賜了一匣子補藥。

    有這層關係在，段士昂便不可能更改心意。

    崔琅見狀，心中稍定了定，走到這一步，事情就成了一半了，他的小命也算保住了。

    嘴巴被堵住的一瞬，帶給了當事人沒有機會再開口的暗示，瀕臨絕望之下，那護衛統領腦中緊繃著的弦就此斷裂，他用盡全身力氣掙紮反抗，姿態由平躺掙紮著變成了趴伏，顧不上下半身赤裸的狼狽，嘴巴發出含糊聲響，拿求饒的眼神看著範陽王。

    趁著段士昂不在城中，範陽王很快借詢問戰況之名，召此人前來。

    “這二位公公是專司宮苑刑罰的，就由他們來替本王問一問。”

    “分明有機會脫身，卻選擇留下冒險揭發此事……讓本王除去段士昂，對你有什好處？”範陽王問到這，又改了下口：“或者本王應當問，除去榮王的人，對你們崔家又有什好處？崔家此時多半已倒戈榮王，你這樣做，豈非是在拖家中後腿？”

    “……”護衛統領剛要罵人，忽被人從後方撲倒在地。

    “還好六郎留下了蒙汗藥備用……”那攥著棉巾的中年族人鬆口氣，催促道：“快，將他抬入箱中！”

    “這話就對咯。”範陽王笑了笑，抬手道：“來人，將崔琅拿下。”

    護衛統領對此有些印象，這群崔家人當中，有一人十分沉迷木雕技藝，大約是士族人家並不支持他們發展此類技藝愛好，此次在外，此人便報複性地雕作起來，經常讓人幫他們搜羅可用的木材……

    其中一名年長的內侍猶豫著問：“敢問王爺，是要在此處動刑？”

    此人上前接過，行禮要退出去時，卻發現書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合上。

    崔琅表情震驚，什叫罪不至死，他壓根沒罪，他這叫做好事！這廝到底會不會求情！煽風點火急著給他火葬還差不多！

    那護衛統領臉色一青，剛要說話時，隻聽範陽王歎道：“傷不傷情分的，總要先弄清這情分是真是假……否則豈不成了本王剃頭挑子一頭熱？”

    那名老內侍手中躍躍欲試的去勢刀，終於還是派上了用場。

    護衛統領心中疑惑，崔六郎前腳去了宮苑，崔家人後腳又要向範陽王獻禮？

    “聽說你瞞著本王，兩次三番欲暗中放走崔氏族人……”範陽王的語氣也並不重，歎息著問：“你是士昂的部下，自然是為士昂辦事的，就是不知士昂又是在為何人辦事？”

    他試圖掙紮，但蒙汗藥效尚未完全退去，另又有兩名護衛死死押著他，便隻能驚懼質問：“你們幹什……”

    等候的間隙，範陽王在殿內踱步時，忽然看向崔琅：“……人要本王想法子抓，還得本王親自審，這就是你給的證據？你這告的哪門子密？合著你隻出一張嘴？”

    “等等！王爺！”那護衛統領滿臉求饒之色，趕忙道：“屬下雖不知，但有一個人肯定清楚！……鄧清載！”

    但此刻由範陽王口中說出來的話，卻叫那護衛統領心頭劇顫。

    那箱子原也不是為那樽木雕準備的。

    至此，範陽王心中已無比清楚，段士昂是斷不會退的，榮王也不會準許他退。

    護衛統領擰眉，懶得理會，快步走開了。

    那護衛統領不安地看向年輕內侍手中托著的木盤，隻見其上擺放著四五種不同的短刀。

    而段士昂在起事之後不久，便暗中將自己的家眷子女全都送往了益州。

    “王爺此言差矣。”崔琅笑著說：“讓王爺識破段賊真麵目，下手將其除去，乃是必然之事——難道沒有區區在下，此事便辦不成了嗎？說到底，在下不過是留下蹭個功勞。家中之事自有長輩做主，我身為晚輩，借機多謀一條生路，何樂不為呢？”

    見他看來，崔琅和往常一樣禮貌一笑。

    崔琅吱哇求饒。

    段士昂的確是在為榮王李隱做事。

    去了才知，竟是一樽足有一人高的木雕佛像。

    坐在那的範陽王看起來和平日並無兩樣，不高而略顯臃腫的身形，沒有攻擊性和威嚴之氣的五官，就算不笑時，也常給人一種很好說話的感覺。

    範陽王看向他，卻是似笑非笑地道：“說來，本王有一事很好奇。”

    據鄧清載招認，段士昂的阿姊是榮王暗下養著的“夫人”，為榮王生下一子，且此子已長大成人，很得榮王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