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 誰敢說我大盛無強兵?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非10 本章:611 誰敢說我大盛無強兵?

    關於這場還擊之戰的商榷,帳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分歧。

    分歧的根本在於,焦軍師等人無不認為皇太女的決策太過冒險,儼然到了他們無法接受的地步。

    他們因此拒絕進一步的商榷,而再三請求皇太女放棄這個想法。

    身為軍中謀士,他們知道,此乃很了不起的戰事謀術,此中有見識有決斷有膽魄,但正因膽魄太過,他們實難應允。

    看著乃至起身施禮相求的眾謀士們,盤坐沙盤之後的青袍女子卻未見動搖:“諸位先生,我意已決。”

    李歲寧從未對他們發過脾氣,也很少刻意顯露威嚴,甚至給了焦軍師等人她性情溫和近人的認知。

    而縱然是此時力排眾議,她麵上的神情也依舊平靜,其嘴角的戰傷淤青尚未退去,沒有任何表情,卻清晰地傳達出了不容置喙的氣息。

    她的視線落在眾人身上:“諸位當知,這是最好的選擇。”

    “可您如今貴為儲君,乃萬金之軀!”

    李歲寧:“所以諸位隻認我之所貴,卻不認我之所能嗎?”

    眾謀士被她一噎,有人歎氣,有人則焦急地看向崔璟,希望他能將人勸住。

    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崔璟:“此行由我親自為殿下挑選隨行的兵馬。”

    焦軍師等人眼前一陣發黑。

    緊接著,聽著上首傳來的女子聲音,則是黑上加黑——

    “諸位先生若不抓緊替我出謀劃策,我便隻有草草動身了。”李歲寧拿破罐子破摔的語氣說道。

    “殿下這是逼我等死諫不成!”一向自詡情緒穩定的焦軍師覺得自己上一次這樣急躁,至少得在二十年前了。

    那上首之人的情緒倒是異常穩定,看向一旁坐著的崔璟,頗覺新奇地道:“上將軍瞧見沒,我尚未登基,便要有臣子死諫了。”

    焦軍師已經有點口不擇言了:“……您來日倘若登基,必然是個極費禦史的君主!”

    李歲寧深以為然地點頭:“那到時含元殿的柱子怕是不能留了。”

    焦軍師覺得自己簡直要昏倒了,且這感受竟似曾相識——八成是妹肖似兄長!

    這樣的拉鋸戰,持續了足足三日。

    但這三日間,焦軍師等人也沒停下商議對策就是了,這源於李歲寧一句看似退讓的提議:“諸位不妨一邊勸我,一邊商議對策,且做兩手準備,豈不妥帖?”

    看著被拿捏得死死的焦軍師等人,崔璟常覺好笑。

    同她在一起便是如此,無論多艱險沉重,肩上即便擔有萬重山,也總能被她四兩撥千斤地短暫卸下。而於這喘息的間隙,便會讓人覺得這世間依舊值得。

    最終的結果自然是完整的計劃有了,而李歲寧仍未動搖讓步。

    最後,李歲寧未再以玩笑待之,與焦軍師等人道:“我知諸位先生所憂,也望諸位先生知我所憂。”

    身為軍師謀士,為主將而憂,乃是職責所在。

    身為一國儲君,為萬民而憂,同樣義不容辭。

    看著起身施禮的皇太女殿下,焦軍師等人再無反對之言,唯有躬下脊背,深深施禮還之。

    和崔璟一同從帳中出來之後,李歲寧暫時得了閑暇,正準備去看常歲安時,恰見阿點跑了過來,欣喜若狂地道:“殿下,小歲安他醒了!”

    常歲安已昏迷多日,起初是不省人事,之後是半昏半睡,身體連續燒了兩日。

    前日夜,他昏昏沉沉斷斷續續地喊人,喊得多是“阿爹”、“妹妹”、“阿娘”。

    一直照料著他的喬玉綿彼時驚出一身冷汗,喊阿爹和妹妹沒什奇怪的,但一直喊阿娘……這就叫人得慌了,常人聽說,人瀕死之際會看到已故之人,總不能是歲安阿兄的娘親來接人了罷?

    可即便是歲安阿兄的娘親來接,她也勢必不能放人離開的!

    喬玉綿存下了誓要在鬼門關外與歲安阿娘搶人的決心,整整兩日兩夜都沒敢合眼。

    直到常歲安終於恢複了一絲清明,生生熬過了這一關。

    自那日從前線歸來,便一直極度緊繃著的喬玉綿隻來得及鬆一口氣,待那口氣散去,便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李歲寧先問了綿綿阿姊的情況,知曉她並無大礙,才與崔璟快步去看常歲安。

    常歲安勉強靠坐在榻上,身後塞了幾隻枕頭,身上幾乎纏滿了傷布,僅能披一件外袍。

    見著妹妹的一瞬間,整個人急速消瘦了一圈的常歲安倏然紅了眼眶:“寧寧,大都督……我又活過來了。”

    他的聲音異常沙啞,聽起來像是換了一個人。

    經過這樣一場生死,他眉眼間的神態也有變化,此刻不見慶幸,唯有茫然悲戚:“我聽說武虎將軍……”

    他甚至很難再往下說,眼中已被自責占據:“都是因為我。”

    他反複夢見了武虎將軍,在其中一場夢中,死掉的人終於如願換成了他,而武虎將軍活了下來……在那場夢中,常歲安隻覺得很慶幸,原來可以死去也是一種慶幸。

    活過來,睜開眼的那一瞬,他即陷入煎熬的愧責之中。

    “這與阿兄無關。”李歲寧糾正道:“此過在我。”

    她說:“是我執意從江都調兵。”

    常歲安愣住一瞬,含淚搖頭:“不是的……若非得江都相援,死的人隻怕不計其數。”

    “若要追究,此過僅在我一人。”崔璟道:“當初是我將武虎將軍帶出了五虎山。而身為此戰主帥,每一位將士的死傷皆是為將者的過失。”

    無論是他還是李歲寧,自昭己過的神態固然不算凝重,卻皆發自內心。

    常歲安徹底愣住了,他還想搖頭,說不該是這樣算的,可到頭來,他卻突然明白了什,神態似痛苦哽咽,又似頓悟之外的迷惘:“我至今日才知,原來站得越高,活得越久,罪孽便越深重……”

    李歲寧看著他:“阿兄如今已是一位合格的良將了。”

    知自身罪孽,知戰事罪孽,才能對戰爭存下真正的厭恨與敬畏。

    活下去,擔下這罪孽,才有機會殺死更多罪孽,而在這過程中,務必要保證自己不被擊垮,不被吞噬。

    這是為將者的必經之路,如同拆骨重塑的過程——這正是李歲寧格外愛惜武將的緣故所在。

    常歲安垂首流淚,為何武虎,為死去的所有同袍,也為妹妹和大都督,以及所有為戰事而擔下了罪孽之人。

    這一次,常歲安的沉默異常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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