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學的第一個冬天,他約我去瀏河吃牛肉火鍋。他說決心寫一篇高中的回憶錄,讓我順便參謀。
我從太倉汽車站出發。天空中散落著鵝毛般皎潔的雪花,輕飄飄地飛,這是二零二二的最後一場雪,下得出奇大,沒有一點風,行人與樹木都很文靜,立在那盛雪。我拉開車窗,雪花飄進來,白白的朵兒就落到我圍巾上,粘在我手上的,就頃刻化成水珠了。我裹緊了圍巾,合上窗,抖落滿臂雪水,哈著熱氣搓手取暖。
下了車站,遠遠看見他,站在沾滿玉絮的法桐下朝我揮手,口罩將臉遮嚴實了,但是錯不了。他手捏著傘,卻不撐起來,見麵就抑製不住要笑,我跟著他在古鎮逛。
“瀏河還不錯。”他不無自豪地說。
“山清水秀。”我嘖嘖讚歎。
“沒有青山,水秀倒是真的。”他咧嘴一笑。
“瀏河好,鄭和下西洋的起錨地哩。”他說。
“好!”
“吳健雄的老家哩,紫薇樹我都摸過。”
“好!”
“朱屺瞻的故居哩。”他隨手給我指了一個公園。
“好!”
我們像泥鰍一樣,在六尺寬的古街鑽來鑽去,四通八達的石板街上,大石墩子攔著,汽車無論如何進不去。拐出老街,路麵豁然開闊,我們頭發上都染了不少雪水。轉進一家牛肉館,他撣撣羽絨服,推開門簾,騰騰的熱氣就撲向我來。我倆坐定,電視正在放著Beyond的MV,他點了一隻牛肉鍋,兩根大骨,丟給我一副一次性手套,然後對我講最近在看的書。
“我正著手回憶錄的事。”
“那些事情,還記得清楚?”我問。
“很多已經模糊了,隻知道感覺。”他開了一罐可樂,立刻把耳朵湊上去,聽二氧化碳析出的聲音,歪著頭,笑著看我。
“可有眉目了?”
“正寫著呢——題目擬好了。”
“叫什?”
“野孩子。”
“倒和你般配——說不出來的古怪。”我皺著眉頭說,說罷搖了搖腦袋。
“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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