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傳劍如舊
說說長輩們的八卦大概確實能令心情愉悅,朱鏡殿的空曠似乎都被填補了一些。
“不說就不說。”裴液也不怎稀罕聽,他抬頭看了看升起的月亮,伸頸朝東邊喊道:“李先芳!”
李西洲縮頭抬手遮住了耳朵。
“啊??”
“什時候吃飯啊??”
“馬上了!!”
裴液收回脖子,好似愜意地眯上了眼。
“破鑼嗓子。”
“你聲音好聽你喊。”
“本宮不喊。”
確實馬上,李先芳很快來喊二人去吃晚飯了,短短十幾天這位大舞女已經習得不少菜式,加上屈忻,小院桌邊圍坐四人。
倒沒有人說話,李先芳是恭謹而安靜的,屈忻隻盯著自己的碗和桌上的菜,嘴巴不停,裴液和李西洲剛剛已把話聊完了,或者覺得剛才的話題不適合放到另外兩人麵前講,反正也不怎開口。
桌上唯一的話題是裴液和李先芳對菜式火候的討論,月在中天,等到飯也用罷,屈李兩人離席,裴液就幫著收拾碗筷。
“我來洗吧。”裴液從李先芳手接過來,“這天氣水跟冰一樣。”
“我煮飯時會多燒半桶熱水出來。”李先芳笑道,“而且隻這幾人,也不很繁重。”
“聰明。”裴液給她豎個拇指,他倒不用摻熱水,幾下就把碗碟洗刷幹淨,轉去清洗鍋具。
李先芳跟在後邊做著小活:“裴少俠這兩天有時候吃得多有時候吃得少。”
“嗯?”
李先芳收斂著盤子,笑:“一開始我做四個人的飯量,發現裴少俠不大夠吃的樣子;於是第二天嚐試做多了些,吃飯時再觀察,裴少俠還是輕鬆就吃得幹幹淨淨;第三天我做了五個人還多的飯量,才瞧見裴少俠吃得慢些了。於是後麵我就按那個飯量來做……但這兩天卻又開始有不少剩下了。”
裴液微笑:“你所謂‘五個人的飯量’,是按自己算還是按李西洲算——那是半個人的飯量。”
“我吃的還是不少的,因為每日要練舞……哦!我知道了,裴少俠是往常吃得多,這兩天卻吃得少了。”
“……”
李先芳什都沒想,隻是和心中的恩人兼男主人分享著這個發現,也沒在意有沒有回應。斂好碗碟後她來到灶台前,少年的劍斜放在上麵,她低著頭伸手去挪,心還想裴少俠怎這時候還隨身帶著劍,也不嫌礙事。
一隻青筋暴起的手猛地按在了劍上。
以至響起“啪!”的一聲撞擊,灶台被激蕩起一圈飛塵。
剛剛觸到劍鞘的李先芳陡地一顫,那日在教坊內直麵那襲黑衣戲麵的窒息感凶猛地攫獲了她,她幾乎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但最終隻是一觸即收,廚房什都沒發生,隻是變得極為安靜。
她抬起頭,少年的臉龐也有些怔怔,李先芳這時意識到發生了什,盡管如此令人難以相信……她把麵前的少年嚇到了。
她真真切切地嚇了他一跳,那應激一樣的過度反製,這時才緩緩消隱下去的青筋,臉上微小的餘悸……全都說明著這一點。
李先芳許久沒有說話。
“這些天別,別動我的劍。”裴液抿唇笑了笑,低下頭繼續去洗刷那個鐵鍋了。
今夜,李西洲裹著氅子回到寢殿。
裴液依然抱劍坐在殿前。
……
……
正月廿一,天候沒什變化,要真正暖起來還得有些時候,裴液踩著凍得梆硬的地麵再次登上大明宮的西山,推開了明月舊殿的門。
他服了兩個時辰的鮫珠粉,這些東西是有數的,他預計每日取用這些,能在二月下旬前用完。
越沐舟依然坐在階前。
裴液知道他又已把什都忘了。
或者說他本來也無所謂記憶,那隻是蜃境烙印下的舊影,就如水麵上映出的影子,當裴液這個擾動離開之後,它就又在波蕩中複歸原本的形狀。
“你是何人?”
“雁檢裴液。”
“……”
裴液盡量遵循著舊跡,一來那是一條可行的途徑,能令越沐舟把【無拘】教給他;二來出於一些難以言說的情緒,他希望這一切是連續的。
事實上這位越沐舟對他似乎十分“寬容”,有時候他難免控製不住對話,偏離了方向,但最終越沐舟還是同意了教授他從階前到寢殿內的這一劍。
通往這一劍的路徑並不如想象中狹窄。
隻是男子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冷淡。
從明月殿前,到寢殿塌前,是七丈的距離,裴液主要有五個動作:拔劍、離階、撞門、過屏風、出劍;其中要經曆四次姿態的轉變:起身、縱身、飄曳、滯空。
裴液這時意識到越沐舟第一次貫穿自己咽喉的那一劍與自己後來的複刻確實天差地別,他完全無法憑借對【無拘】的直覺來完成這樣複雜的一套動作,非得真正對“無拘”揮灑自如,才能刺出那樣一劍。
“不要總是嚐試去複刻那些動作,那依然是一種感覺。”越沐舟坐在階前,劍橫在膝上,兩隻胳膊搭在劍上。
因為有五處動作,所以他為裴液示範了五次,少年這時倚在殿前,望著空處沉默。
“我本以為你試一次就會意識到複刻是不可能的。但你的洞察和記憶有些好得嚇人了,對身體的掌控也妙到毫巔,竟然真的快把我的動作全然複製下來。”
“既然你說,這一劍沒有什玄虛的,每一步都可以數清,那我把你的動作都做一遍,怎就不是你?”
“雲琅和白鹿宮的劍瘋子才說這種話。”越沐舟依然隻把後腦留給他,淡聲道,“怎有你這憨笨的人。”
“從沒人說我學劍憨笨。”裴液冷哼一聲,“你沒教人學過劍,就少指指點點。我既一時學不會真正的【無拘】,這種法子就是最筆直的路。”
“蠻牛。”越沐舟言簡意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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