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時候,陸玩舉曆陽而降。
而在他們之前,烏江早已投降。
六月初,大軍攻克尋陽城,將戰線推到江北,與柴桑隔江相望。
弋陽、安豐二郡亦次第平複。
至此,江北除徐州部分地區外,盡皆攻取。
因軍中疫病漸增,張碩下令大軍分散屯駐各處,掃蕩殘敵,然後進入休整。
六月初七,諸葛恢率荊州水軍東下,直取湓口。
大梁朝尚未整訓完畢的二把刀水師也次第開動,至武昌、夏口一帶集結。
諸葛恢沒有帶多少陸軍,實在是這個天氣不適宜打仗,他的主要目的是擊敗、迫降江州水師,順便奪取其水寨--湓口就是江州最大的水師基地。
長江上遊的消息自然陸陸續續傳回了下遊,一時間人間百態自不待言。
諸葛恢出兵的當天劉超、趙胤二人已然攻破了陽羨城,殺戮甚勤。
這個時候,他們也打不動了,更沒多少心氣了……
午後下了一場雨,將陽羨城內的血腥氣衝散了一些。
周劄蒼老的頭顱被高高掛了起來,其下還有一眾周氏子弟。
若擱在一兩個月前,平滅周氏是一場說得過去的大功,但現在沒人有心思慶祝了。
因為王導出麵勸說,他們現在糧草器械倒還算充足,兩部合起來足有四萬人馬,看著頗為不少,但這些兵也就隻能打打蠻夷酋長、地方土豪,與梁軍主力正麵對決毫無勝算。
這便是吳人最大的困局,野戰打不贏,一切等於零。
若非五月中下旬陰雨連綿,六月又高溫酷暑,梁軍病號增多,他們可能現在就已經敗了,而不是還能苟延殘喘。
不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大晉朝時日無多,可能已到最後時刻。
傍晚雨勢稍停,卞眈找了一頭小毛驢,悄然離了陽羨,向北而去。
他本在朝中為尚書郎,前些時日被任命為義興太守,勉強過來後,愈發恐懼,於是打定主意官不當了,跑路要緊。
自陽羨北行,有大路,也有小路。卞眈連他媽的小路都不走,差點就在農田穿插了,讓跟著的三十多名隨從隻覺日了狗。
這真的有點危險!
好在他們這一批人也算裝備精良,弓刀槍牌一樣不缺,甚至有十幾人大熱天還穿著甲胄,一副隨時準備廝殺的模樣,倒讓小規模的盜匪不敢造次--這又不是商隊,殺了他們搶不到什財貨,反倒可能會死不少人,不是打不過,而是不值得。
至於鄉間的土豪,他們比賊匪的顧慮更多。
少數落單之人便罷了,抓回去當奴隸也是筆進項,可全副武裝的隊伍就沒必要了。
再者,他們現在正處於人心惶惶的狀態。
“大軍殺來殺去,農田被踩了一遍又一遍,接下來日子怎過?”半途休息之時,卞眈感慨道。
“主公,周家都沒了,誰來關心這個?”有部曲笑道。
“周家沒了,百姓還在--”說了一半,卞眈便歎息不語了。
野地多了不少新墳,很顯然都是最近數月罹難的義興百姓。但有葬身之地的都算是幸運兒了,大部分人死在哪都不知道,義興被這蹂躪了幾個月,損失很大。
“算了。”卞眈搖頭道:“這個世道,誰活著都不容易,哪管得了那許多?我家還不定怎樣呢。愁!”
******
六月十五,卞眈偷偷溜回了家。
尚書令卞虛剛剛下直,見到跑回來的兒子,抄起一根木棍就要打。
卞眈抱頭鼠竄,直接溜出了烏衣巷,不料在巷口碰到了王恬。
“敬豫?你這還在閑逛呢?”卞眈吃驚道。
“嚴恪?你棄官而逃了?”王恬更吃驚。
“什棄官而逃?掛印而去罷了。”卞眈說道。
王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怎弄得如此狼狽?是不是被人追殺了?”
卞眈一窒,強辯道:“掛印而去乃雅事,有什追殺不追殺的?”
“那是以前。”王恬搖頭道:“我剛從陽羨回來,給劉超、趙胤送了批箭矢。他們現在瘋了,殺性重得很。有謝氏丁壯離營而走,不過百餘人罷了,都跑出去十幾地了,還一路追上去,將他們殺得幹幹淨淨,人頭掛在轅門上。還有彭城劉氏的子弟,本在軍中為幕僚,向劉超辭行,卻被當眾拿下,活活打死。”
卞眈低頭不語。
他當然知道這些事情,而這便是他一路上盡往野地竄的主要原因。無他,怕被抓回去殺了。
正如王恬所說,劉超、趙胤已經瘋了。
前者在義興、吳興多造殺孽,得罪了許多人。前陣子銀槍軍攻廣德,劉超更是第一時間派兵入援,生生耗到大雨連綿,梁軍無奈退兵。
>>章節報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