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6章 信
「都開國第十六年了,還有人想不開。」邵勳將奏疏扔在一旁的案幾上,說道。
初夏的清風拂過,吹得紙張呼啦啦作響,上麵的字跡清晰可見。
「五月二十四日,梁郡下邑縣。臣遣兵曹緣部資率隨從二十餘人覆核該郡豪強土氏田契。王氏聚宗黨佃客四百餘眾,持鍬鋤弓矢相抗。邵資宣敕未畢,亂石飛矢驟發。小史何峻當胸中箭而歿,
縣吏王純右臂折裂,從者五人身被重創。王氏子王岱持戟大呼:『先人血食之地,焉容寒倫篡奪!』臣聞報星夜馳援,收係凶黨五十七人,然元惡王岱已遁入芒碭山澤—」
「五月二十五日,安豐郡鬆滋縣。臣命法曹參軍邵琳查該縣田簿,見豪民李延所注田畝數與地形迥異。翰問之下,李延泣日:『縣丞劉昶索錢三十萬,許減田三百畝。』法曹即鎖拿劉昶,於其宅中搜出銀三百兩白璧三雙,皆以葛布裹藏於廁垣。更得私造木印七枚,擅改魚鱗冊二十一卷,
隱田五千餘畝。此獠伏罪時猶稱:『縣中上下皆納賄金,獨罪我耶?』——」」
「五月二十八日,弋陽郡西陽縣。漏下三鼓,十數蒙麵客翻垣而入,浸油矢射度支曹檔房。賊曹參軍單遷格殺三人,然黃冊焚毀三車。驗屍時得知刺客乃西陽蠻人,蠻酋徐渾不滿部民編入郡府正冊,收買亡命,以為爪牙,致有此等逆事。臣召門令史謝安問對,其言西陽五水蠻自後漢建武年間於南郡東遷,勢力遍布江夏弋陽安豐竟陵,漢末時至廬江為亂,晉季張昌又率此蠻於新野造反。臣請調集左神武衛強兵勁卒,剿殺徐渾,震鑷不從—」
「五月二十九日,臣遣從事中郎分赴魯郡鄉野,屢見天師道妖人鳴鐸聚民,揚言:『量田之竿乃抽魂之杖,所記數字即催命符咒!』諸縣愚民信其妖言,聚眾毀丈竿十七具,毆傷書吏。臣雖擒首惡祭酒朱符,然田疇測量已滯女官應氏跪坐於案幾後,手忙腳亂地收拾奏疏,
石氏瞟了她一眼,道:「陛下一查就查到泰始初,很多人家業都保不住了,有此反應倒也尋常。」
今日天比較熱,太陽潑酒下的灼灼金光,直燙得人肌膚生疼。
她和應氏身上都穿著清涼的蕉葛布涼衫。
應氏跪坐在那,身上的衫子極是寬綽,肩線鬆軟垂墜,兩袖闊大如雲。
衫身亦如流水般直瀉而下,腰際僅鬆鬆係著一條素色絲帶,微風吹過,衣襟便微微漾開,露出麵堅實又柔膩的風情。
微風停止後,衣襟合攏,卻更加誘人了,蓋因此物極是輕薄透光,半遮半掩之間,衣衫薄似青煙,如同一團雲霧,包裹住了嫋婷婷的身段。
收拾完奏疏後,應氏便斂容靜坐。
她的臉蛋隱有尚未褪去的潮紅,如墨的青絲隻用一根玉簪鬆鬆縮起,餘發垂落頸後,玉簪斜斜,將墜未墜,一副潦草匆忙的模樣。
「與之前的那份收一起。」邵勳指了指另外一處,道。
「是。」應氏應了一聲,嗓音沙啞得讓她感到驚訝,更有些羞愧。
她先理了理衣裙下擺,然後捧著奏疏起身。
石氏目光一瞟,案幾後地毯上波斯神鳥那火紅色的長喙頂端似乎滴落了什。
騷蹄子,方才一定美死了。
陛下也真是的,一定要坐在她身後,那兩瓣肉就那好看。
「陛下。」石氏輕輕坐到部勳懷。
「起來,天那熱。」邵勳捏了石氏一把,說道。
石氏有些受傷地站起身,又了一眼回來的應氏,暗道她隻是個女官,我卻是美人,心一下子平衡了許多。
南風複起,一陣一陣的。
風過處,涼衫輕輕鼓蕩,衣訣飄飄。
風停了,清涼之氣便從衣衫的每一道經緯中溢出,仿佛浸透了蕉葉的綠意,濾盡了塵世的煩器。
這會的邵勳,已經純粹是美學的角度來欣賞了,目光中沒有欲望,隻有讚歎。
少婦穿著蕉葛衫,便仿佛披上了一團流動的薄霧,又似披了一身清涼的煙嵐,風起風止,宛如一呼一吸。
那呼吸,既有竹林下拂弦的清越,又有流曲水邊的微醉。
行走坐臥間,又把身段誘人之處展露出來,仿佛在呼喚男女間最原始的渴望。
妙哉!
邵勳收回目光,道:「擬旨吧。」
應氏又跪坐了下來,背對邵勳。
「漢光武度田,半途而廢,實在可惜,朕豈能蹈此覆轍?昔年第一次度田,河北叛亂都平定了,此等小場麵,於我何傷耶?」邵勳說道:「豫州諸郡諸衛悉聽覆田勸農使幕府調遣,不法官員勿要輕易處置,押來黃沙獄拷問。另著太醫署遣人巡視鄉,療傷賑饑,揭巫蠱之詐。損毀之簿冊,即刻重造,由黃沙禦史監核..」
應氏寫完之後,將詔書遞到邵勳麵前。
邵勳接過一看:「昔光武度田而天下洶洶,今刀筆之吏竟需甲胃護身。若不起詔獄以滌貪瀆,
興王師而破豪壘,恐度田未竟而禍亂先萌。今處分如下「寫得不錯。」邵勳拍了拍應氏的臉,道:「發往中書省吧。」
應氏遲疑了一下,低頭看著身上的涼衫,郝然道:「陛下———」
「先去擦洗下,再換身衣裙。」邵勳笑道。
應氏如蒙大赦,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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