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5章 逼王
邵瑾沒有立刻返回綠柳園,而是臨時改變主意,於五月上旬抵達了陳縣,巡視他父親曾經發家的地方。
沒說的,大部分幕府僚佐也跟了過來。
考慮到過去一段時間比較辛苦,太子給眾人放了假,可在睢陽渠畔休息三日。
謝安特地回了趟陽夏,帶著新交的朋友桓衝。
陽夏其實還有謝家人,但幾乎都不認識謝安,畢竟當初謝氏大部分子弟都去江東了,留下來的也多年沒有聯係,關係淡漠得很。
敘了一番家誼之後,得知他是謝衷的兒子,總算有幾個老人想起了這一號人,出麵招待了謝安,並安排了住處。
天色漸晚之後,謝安離開了臨時居住的小院,來到了睢陽渠畔,似乎有些沉默。
桓衝跟在他後麵,輕聲說道:「安石,何須如此?昔年我長兄回譙郡,老宅都沒人住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些族人,一聽是從江東回來的,都沒什好臉色,紛紛說吳兵劫掠得太狠了。」
謝安啞然失笑,回過頭來,看向桓衝,說道:「吾觀此渠水,奔流不息,晝夜不舍。然流經之處,岸石草木,識此水乎。」
桓衝搖頭道:「不識也。」
謝安點了點頭,道:「人事代謝,亦如是耳。吾心若水,何有波瀾?」
桓衝又無奈了。謝安石,你真會裝!明明失落都寫在臉上了。
「昨日庾公召見,歡談半日,扶搖直上之日不遠矣,確實不必太過在意這些。」桓衝說道:「就是不知安石你怎想的了。陳郡謝氏鄢陵庾氏本就離之不遠——」
說這話時,還不斷看向謝安,打量著他的神色。
謝安聞言,一振衣袖,倒背著雙手,踩著木履,緩步行走在河岸邊,口中說道:「但見青山在眼,便向青山行耳。」
「安石,此言何意?難道是答應了?」桓衝問道。
謝安笑而不語。
桓衝隻有十五歲,到底城府不行,有點想打他,讓你裝!
「幼子(桓衝)聽說過鶴嗎?」晚風漸漸大了起來,謝安恰到好處地停下了腳步,憑風而立,飄飄欲仙。
「可是『惠子相梁』故事中提及的?」桓衝遲疑道。
「正是。」謝安點頭道:「夫鶴發於南海,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桓衝正聽得入神呢,謝安的話音戛然而止,沒下文了。
「想什呢?」謝安扭頭看向他,笑道:「回去吧,走了一圈,我又餓了,去將胡餅烤了,你我一人一半。」
桓衝啞然。
謝安方才還是一副高人形象,這會格調又下來了,讓人無所適從。同時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謝安收放自如,他不及也。
在太子麵前,大抵是風度翻翻的有道君子形象。
在他們這些朝夕相處的人麵前,則是一副下棋都要賭錢的凡夫俗子形象。
佩服!佩服啊。
二人遂一前一後回家。
走路的時候,桓衝還在反覆咀嚼剛才那幾句話,快到小院時,仿佛一道驚雷般,他想通了!
謝安石是說他雖然「發於南海」,然後又不得不「飛於北海」,但「非梧桐不止」,再結合他說的「青山在眼」,那意思呼之欲出了:他隻願投靠太子,隻有太子值得他投靠。
這人真是狂!
桓衝想著,然後又有些糾結,到底要不要原話告訴庾公呢?平心而論,這段時間他和謝安石相處愉快,交情也不錯,不能那坑他。但庾公問起來,又該怎說呢?好難啊。
不過,謝安石既然敢當著他的麵這說,顯然是不怎在乎的一夜無話。
第二天起來後,謝安又來到了雕陽渠畔,仔細打量兩岸風物。
桓衝打著哈欠,問道:「安石,你是不是在看宿麥長勢?」
他昨晚沒睡好,輾轉反側許久,後半夜才迷糊了過去,這會還有點困。
「宿麥青黃,歲歲如是。田疇盈縮,代代不同。這些原本都是謝氏的田地,多年前就已分給流民百姓了。」說話間,謝安扶起一株倒伏的麥穗,又道:「吾所觀者,非穗實之豐歉,乃風過麥浪時一一敦伏?敦起?孰化塵泥?」
說到這,他看向桓衝,問道:「幼子,近日我聽到許多怨言。庾公回來後,找他的人不少。
便是陳郡謝氏,聽聞要清理泰始以來田籍後,亦牢騷滿腹,你一一好自為之。」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今日便回陳縣。」
>>章節報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