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8章 一點點交給你
風雪之中,馬蹄鈴鐺交錯,清脆又沉悶,
拱宸驛卒劉民走出院子,向外打量了下,可天地之間惟餘莽莽,什都看不清。而就在他準備退回去的時候,數十騎出現在了遠處,緩緩放慢馬速後,最終停了下來。
為首一人已經不年輕了,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滿臉滄桑,身上披著件羊皮大衣,看起來十分樸素。
但驛卒是什人?他們眼光毒著呢。從周圍人對老者恭敬的態度就判斷出,這人身份不低。光看衣裝判斷,那你趁早歇著吧,這種從北地過來的人,衣著往往十分樸素,整不好就手握重兵,學著點吧。
事實正如劉民所判斷的那樣,老者理所當然地進了院子,身後簇擁著一大群人。更有隨從粗聲粗氣地招呼驛卒過來喂馬,態度不是很好。
劉民無奈,又喊了幾個幫傭,將馬匹一一牽走,拿鹽水豆子喂著,他則抽空套近乎:「官人從何處來。」
招呼驛卒的人看著是個隊主,聞言瞟了劉民一眼,道:「單於府雲中鎮。」
他本以為驛卒會嚇一跳,不過看起來神色很尋常,頓時欲言又止。
驛卒看懂了他的神色,笑了笑,又問道:「官人出身哪個部落?」
「拓跋。」隊主說道。
驛卒哦了一聲,沒太多表示,畢竟拓跋什翼鍵都成閑人了,既無權也無錢,有一次夜宿拱宸驛,似乎都舍不得住帶荷花池的院子一一按說不至於如此,他開辦了一個造紙作坊和一個皮革作坊,還是很賺錢的,就是摳門罷了。
隊主見驛卒沒反應,心下淒然。但他也知道,雖然拓跋部在草原上名聲頗大,即便分分出去了不少人,依然聲名赫赫,可在地大物博的大梁,卻不怎夠看。
人家中原遼東西域打了一個遍,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馬有馬,不比你強多了?
想到這,他默默歎了口氣,就連他的主家拓跋克輔,都是來汴梁恭賀邵皇帝的,可能還要接受訓示。
想事的時候,他發現驛卒身上竟然穿著一件毛衣,頓時有些驚,問道:「我聽商徒提及,此物不便宜吧?」
「七八年前不便宜,而今都什時候了?」驛卒失笑道:「此物穿在身上,比綿衣保暖,就是不太舒服,無法貼身穿。羊毛還是從草原買的呢,哪我不知道,興許是平城吧。」
院牆邊,剛親自喂完自己坐騎的拓跋克輔聽了,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汴梁的羊毛從哪來的,但左不過並州幽州兩處,中原本地的少之又少。
毛衣一物,他自己也穿,確實怪暖和的,穿在羊皮襖麵,不但能避寒氣,還能避風,雖然效果不如皮裘,但確實是民家難得的禦寒之物了。
要知道,便是在盛產羊毛的草原,他們也不會紡織毛布,而隻有氈,氈毯也是很多草原牧人禦寒的物品一一披在身上,效果可想而知。
想到這,他無話可說了。
產自草原的羊毛,卻沒法變成毛布為草原牧人牟利,而隻能賣一賣羊毛,何其悲哀。
而今上卻持之以推進毛紡,讓中原百姓能夠禦寒。而在此之前,據他所知,中原百姓買得起綿衣的都少,大部分人遇到冬天隻能苦握,燒火驅寒都不能天天做到,隻能在最冷的那幾天稍稍引一些柴火一一柴火也是要錢的。
邵太白這人,雖然心狠手辣,但有時候也會真心為治下百姓謀福祉。雖然他可能不是真的宅心仁厚,愛護百姓,隻是想讓他們富足一些,以後好壓榨,但他確實做到了。
大梁朝這般一天天強盛,對所謂的四夷而言威壓很大。
他這不就奉詔入朝了?
在驛站歇息了一晚後一一拓跋克輔也舍不得住,可能舍不得掏錢,也可能那個荷花池子啥景致都沒了,不值得花冤枉錢一一第二日,一行人快馬南下,直趨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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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春台偏殿內,已經來了不少人。
為首者便是平章政事王豐,單於副都護仆固間中書侍郎蘇忠順左驍騎衛將軍達奚賀若並州治中王昌少府少監竇於真供軍少監丘敦舉等人也來了。
看得出來,這是一場拓跋代國舊臣或者說降人的集體入覲,意味非比尋常。
眾人左右看了看,下意識想說些什,又怕隔牆有耳,遂作罷。
於是乎,一群人像木頭一樣坐在那,飲些茶水,用些乾果,實在無聊。
許久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了。軍政大事不能說,聊些別的總行吧?
仆固間率先打開了話匣子,道:「這茶怪不錯的,可賣到雁門關外的茶怎那差?」
「還不是窮?」蘇忠順搖頭失笑道:「我聞景福公主府有人販茶,運了蜀中蒙頂至盛樂平城,惜買者寥寥。反倒是母丘家賣的中原人不要的爛茶,卻賣得很快,你們一個個還說好喝,不坑你坑誰?」
眾人哈哈大笑。
大夥確實不太懂飲茶,但吃了太多肉乳之後,確實需要點茶水。喝了解膩,甚至還能再往肚子塞兩塊肉,故飲茶之風日漸流行一一如果一開始可能有附庸風雅的因素的話,後來是真需要這個了。
「好茶買不起啊。」單於府參軍封震說道:「我們拾責部本就窮,地方也不好,冷得要死,時不時需要朝廷賑濟,哪來錢買好茶?我家又沒有子弟在中原為官一一說到這,他瞄了眼拓跋克輔,有些酸溜溜。
昨日參觀了位於定鼎門右大街宣仁坊的拓跋宅,那叫一個氣派。最關鍵的是,還與尚書左仆射毛邦之宅相鄰一一有一說一,毛邦早年住此宅合適,現在則有些低了,朝廷在最好的地段有官邸,
給在職高官居住,但毛邦說自己在京中有宅,無需浪費公帑,博得了一片讚譽。
拓跋克輔有這樣的宅子,其子拓跋奉天又在中原為官,認識了許多人,自然來錢容易。封震見到他們家中甚至擺放著產自江南的物件,一打聽才知道拓跋克輔竟然派了幾個子侄去到宣城,收買了一塊地,然後逐年開荒,而今已頗有產出。
與拓跋氏一比,封氏簡直就是叫花子。
拓跋克輔也感受到了對方的目光,搖頭道:「早和你說了派子弟南下,你卻思慮過多,現在如何?」
封震有些尷尬,不再說話了。
他記得兩人間的那場對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暗地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一旦太多家人留在中原,便形同質子,想舍棄也難了。
拓跋克輔明百這個道理,但不想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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