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元三年八月十九，大紓三年國孝畢，朝廷諸事待興。

    內宮之中，首要便是商議立後一事。

    大紓新君李令衡即位方滿三年。其十六歲踐祚為帝，翌年正是二十歲。

    依尋常禮數，二十元服後才可掌政及議婚娶之事，然而為維穩政權，令衡登基不久即行元服禮。朝廷勢力盤根交錯，三十年間又曆經數次動亂，如今三年大孝已畢，朝臣皆望新君早日立後，以穩前朝後宮。於是為令衡立後便成了要事。

    縱然這位新君心中早已有了合適的人選，可他知道，此事由不得他做主。他成為三年前皇位之爭的贏家並非所願，因由在朝中根基不深，此等勢力博弈之事還不容他插足。他也明白，立後之事並非兒戲，一旦立後，絕不會輕易廢黜。每每思之，心中無不鬱氣。

    令衡心中皇後之位歸屬昭儀何清晏。何氏原是令衡身在楚王府的侍妾，後頗為得寵，令衡登基後冊封昭儀，位後宮九嬪之首，暫為處置六宮事務。雖寵盛，然其父位不過正六品縣令，不必言在京城皇族間有何攀附了。

    “啟稟陛下，太後有要事商議。”內侍監傅雲入殿稟告。

    令衡正將奏章悉數理好。他心知所謂要事，便是立後之事了。而且想必太後已定了人選。他應聲命其伺候更衣。

    大紓太宗朝皇後，如今皇太後季氏，年方三十八，權傾朝野，新皇登基，雖逐漸收斂了權勢，然大事之決議，她仍要出麵定奪。

    禦輦至拾翠殿門前落下。令衡隨宮人前往正殿拜見太後。

    太後著一身墨色裙襦，金釵高髻，鳳眸半垂，倚在憑幾上。大宮女秋鶴跪立身旁侍奉。

    “隻怕陛下會因此事……”秋鶴輕聲道出顧慮。

    太後回首道：“此事還由不得他做主。立後之事關乎社稷安穩，且朝臣多有覬覦之心，怎容他隨性胡來？”

    秋鶴拜道：“是奴婢多嘴，太後恕罪。”

    秋鶴是季氏受封皇後時一並入宮的陪嫁侍女，如今在其身邊已有二十餘年，二十載朝堂風雲變幻，她也盡收眼底。皇後能臨危不懼、從容以對，除了依仗家族興盛，便是將這後宮寶印牢牢掌在手中。

    然而秋鶴另有其意。皇帝令衡雖為太後親生嫡子，卻非她一手養大，二人關係本來淡薄。若是太後幹涉過甚，至母子生隙倒不好了。

    殿外宮人通傳，皇帝已在殿前等候。

    太後招手屏退宮人，雲嵐也行禮告退。

    令衡怎不知，以太後做派，今日絕不是所謂“商議”，不過是太後已定下封後之女，親與他說了罷了。

    “如今中宮空缺，六宮大事無人主持，哀家想著早日冊立中宮，不知皇帝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兒也有此意。”令衡順意應答，“如今正是昭儀暫理六宮事務。莫非太後覺得昭儀有何過失？”

    喪畢距今方才五日，母子二人均不想為此置氣引人非議，各自壓下氣勢。

    令衡如此回答，倒是正中太後下懷：“皇後豈是人人能當得。你非宮中成長，又怎知諸般不易。我出身季氏名門，受封皇後，尚為諸勢裹挾，未有幾日安寧，何況她一介六品官的女兒，如若身居後位，但凡行事不周，遭人發難，恐怕連她自己也不得保全。”

    言至於此，令衡也不忍多加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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