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府上時，已是日薄西山。

    殘陽被稀稀拉拉的雲霞遮著，投下一片橘紅色的光。院子的植被仿佛鍍了金子一般，閃著虛幻的光。

    羅府大堂上，難得的聚齊了院所有的主子，卻也難得的沉默如斯。

    羅三爺一進門就覺得氛圍不對，一疊聲問道，“到底是怎了？什急事，這要緊把我們都喊回來？一個個怎都哭喪著臉呢？”

    羅家二爺扭頭看了看其他人，見大家都不話，向羅三爺道，“出大事兒了。大哥任職的通政司被裁撤了，大家正想法子呢。你們也快過來一起想想辦法。”

    羅三爺驚道，“裁撤？好端端為什要裁撤？”

    羅二爺咋舌道，“還不都是鬧維新那夥子人鬧的。康有為那幫人，喊著要變法，好了，如今變法變到我們頭上來了。大哥的官兒都沒了。我聽光祿寺，鴻臚寺，大理寺什的，通通全給裁了。這簡直是瞎胡鬧嘛！”

    羅家大爺陰沉著臉，並不話。大奶奶伸了手搭在他胳膊上，握了一握，算是安慰。

    羅三奶奶聽著康有為的名字，卻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隻在曆史書上見過的名字，猝不及防出現在了生活，忽然生出了一種濃濃的荒誕感。

    她拉著羅三爺找了個位置坐下，隻聽老太太皺眉道，“這變法到底是個什東西？我怎聽不明白。”

    羅三爺一仰頭道，“反正不是什好東西，害得大哥差事都沒了。”又扭頭問羅家大爺，“大哥，那你們通政司，所有人都回家啦？”

    羅家大爺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除了通政司，還裁了好幾個機構。各級官員加起來，怕是要有上萬人回了家。戰亂方歇，時局不穩，簽了那些喪權辱國的條約，如今還由著奸人當道，禍亂朝綱……”

    羅三爺忙打斷他道，“呸呸，打住打住，瞎什啊大哥。虧得家沒什外人，到了外麵可千萬別亂講這樣的話。”

    羅二爺也應聲道，“大哥想那多做什？所謂‘肉食者謀之’。如今回來了，也未必就是壞事，家也不差你那點兒俸祿。去鋪子幫幫忙，不也挺好。”正著，二奶奶卻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羅二爺嗷地一聲叫出聲來。

    聽他們話的功夫，羅三奶奶把前一世初中學過的曆史細細在腦子過了一遍，卻隻依稀記得似乎確實有精簡機構這一條，至於裁撤機構的細節，卻絲毫沒了印象。不過，“百日維新”隻持續了三個月左右，她卻是極確定的。於是勸道，“曆朝都有變法，隻是逆了民意的變法，定不長久。大哥不如稍安勿躁，等等再看。興許還有什轉機。”

    羅家大爺點頭歎道，“也隻有如此了。”

    二奶奶卻笑道，“通政司裁了，總還有別的衙門。三奶奶娘家的嫂子不是吏部韓大人的千金？讓三奶奶去情，給大爺換個差事，不就行了。總也還是吃皇糧的。”

    老太太聞言，一拍大腿，喜道，“對對，老二家的不，我都沒想起來這茬。五丫頭，你二哥的嶽丈是吏部主事，去求一求他，應該有用。”

    羅三奶奶想了一想，記憶好像是有這層關係。於是應道，“我過兩去探探口風，如今這裁員正在風口上，成與不成，我也不好。”

    二奶奶又拉長了調，笑道，“喲，嫡親的嫂子，能不幫你？我們三奶奶如此能言善辯，一定是能成的了。”

    羅三爺卻忽然把折扇拍在桌上，啐道，“幫不幫也是看在三奶奶麵子上，怎就你話這多？你倒是也做點實事幫忙，光會動嘴。”

    二奶奶氣得站了起來，指著他橫眉豎目道，“我不也是替大哥一起想辦法，你怎話這是？”

    羅三爺冷笑了一聲，“你要是真為了家好，趕緊的叫你的寶貝弟弟把吃下去的錢吐出來。別拿著家的錢去貼娘家便好。別的事兒，還真不勞您操心。”

    二奶奶聽他這，急得一跺腳，朝著自家男人哭道，“這都叫什話，我哪拿著錢去貼娘家了？我弟弟不成個人樣，我哪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