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曾期待的世界（三）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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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時四十七分。
東京都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第一強行犯搜查·殺人犯搜查第二組辦公室。
“死者井上隆一，東京都荒川區人，以販售自製熟食為業，屍體於昨日二十二時零九分被發現於南千住6丁目千住大橋旁河灘處，係後頸部受鈍器擊打，脊髓橫斷致死，沒有其他外傷，斷定為他殺，死亡地點推測為屍體發現地點以西約五十米處，死亡區間約為昨夜二十時三十分至二十一時三十分。推測死者死前沒有對嫌疑人進行抵抗行為。”
“沒有其他外傷……”
原步人將這幾個字再次念了一遍，瞬間皺緊了眉頭。他漸漸放下舉著文件的胳膊，回過頭看向幾名工作人員。
“快去休息吧。這是今天的第四場解剖了。”
實際上原並沒有發覺，時間已經是第二天了。
“組長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太過勞累了。”
“你們才是，我批準你們明天休假一天。”
“實、實在是太感謝了，原組長……那我們就先離開了。”
“嗯，辛苦了。”
原對法醫們一一鞠躬，然後便開始整理剛剛收到的法醫報告。
房間隻剩下兩個人。似乎早就猜到一般，連頭也不回地，原對著另一人稍顯嚴厲地問道：
“三課的怎也來了？”
“哈哈，這見外嗎……”
原所說的這位在一旁隨意地甩著鑰匙圈的警官名叫上原真崎（詳見《與你一同仰望的夕陽之空》）。的確，在這種嚴肅的場合，與嚴重殺人案完全無關係的搜查三課人員似乎並沒有理由出現在這。
“真崎，這是殺人案。”
“但是你已經有36小時沒有合過眼了。”
“……”
“我說的沒錯吧，原老師。”
“哼。”
原將報告在桌子上磕出了幾聲悶響，隨手就遞給真崎什東西。
“你最愛喝的。”
一聽罐裝飲料。
“想不到老師還是這懂我。”
“我又沒有癡呆……別灑在地上了，要不然主任又該訓話。”
“好——”
“工作怎樣？”
“一般吧……最近收留了一個叫飛鳥國光的孤兒。（詳見《與你一同仰望的夕陽之空》）”
真崎幾大口就喝光了飲料。
“你呢？”
“……”
對視的二人默契地笑了。
“我猜你一定有眉目了。”
“是啊。”
原望向辦公室最中間的那塊黑板，頓時失去了笑意。
昏暗的燈光將“連環殺人案”這幾個字照亮得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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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冬天以來，龍井的行為就已經開始古怪起來。
那次告白已經過去了很久，算起來，已經有將近一年了。
當所有三年生都開始暑假講習時，隻有我和龍井還遊蕩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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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井休學了。
……
因為龍井精神狀態的問題，學校認為是父母去世的事件對他打擊太大，因而強製龍井休學一年，我作為班上最關心他的人，被老師準許在學期正常上課期間早退看望龍井。
暑假到來，即使外麵的天氣再過於炎熱，龍井仍舊堅持要每天出門，而作為同行陪伴的我隻有在一旁默不作聲。
龍井一天的行程十分簡單，早上出門後，便拿著地圖去往沒有去過的地方探索，偶爾會去便利店。
我並不知道他這樣做的意義，但我唯一的希望便是，龍井能夠通過一次又一次與我一同的外出，慢慢敞開心扉。
哪怕兩個人的關係不會恢複照常，我也希望，至少龍井能夠像從前一樣。
……
——“這樣的世界，你期待嗎？”
……
這個世界並沒有發生什。
世界如往常一樣正常運轉。
而仿佛隻有龍井，他的世界已與我越來越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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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作案的手段極其凶殘，可以說是毫不猶豫地就對受害者進行了襲擊。”
“至今為止，我們仍舊沒有從犯罪現場提取到有價值的DNA線索。”
“而這一起河灘遇害案，由於千住大橋下的拋屍地點附近根本沒有監控，唯一的線索隻能夠從附近居民的口供中獲取。”
“惹人注意的一點是，死者井上隆一除了致命傷外，沒有其他外傷。”
“千住大橋旁邊的河灘有許多雜亂的沙石，即使是在上麵小心翼翼地走動也會發出很大聲音。受害者以販售熟食為業，身體十分健壯，在這種地方遇害，更何況身上僅僅隻留下了致命傷，犯人要就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要就是熟人。”
“從一年前的XX高學生受害案開始，三起命案，受害者都是荒川區居民。三起案件犯人的犯罪側寫竟然驚奇地一致，我有理由相信這是連環殺人案。”
會議室內，各個搜查班的人員將座位全部占滿。除過會議台上原組長的聲音外，整個房間內就隻剩下了警員們用筆記錄的聲音。
時間不等人，那是因為原將法醫報告收拾好、寫完報告後就一刻不停地通知所有搜查班人員參加會議。
由於缺乏休息，原的聲音已經有如砂紙摩擦般嘶啞，雖然所有人都能聽得出原組長的疲憊，但從表情上卻絲毫看不出他已有兩天未眠。
“就在一年前，同樣是荒川區，一處民宅遭遇了火災，失火原因調查結果為燃氣管道閃爆。其中有兩人不幸身亡，死亡原因均為熱力損傷窒息死亡。”
“這本是一起意外事故，但令人在意的是，死者二人被發現於客廳與廚房的交界處，從死者姿態判斷，死者二人均是在前往廚房途中因吸入熱氣導致肺水腫窒息而死。”
“那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燃氣閃爆的瞬間，死者二人不在廚房。”
“而最令人疑惑的疑問是，從廚房殘餘的痕跡判斷，死者二人當時並沒有在廚房進行烹飪，也沒有正在進行需要使用燃火的事。那如果這是一起意外泄露引起的閃爆的話，為什燒毀最嚴重的是當時一個人都不在的廚房？究竟是哪來的火源讓廚房的燃氣發生閃爆？”
“死者二人為堀木夫婦，其子堀木龍井當日因為在學校逗留所幸生還。”
“但是，這便是最大的疑點。”
“堀木龍井與一年前第一起死亡事件的受害者，都在XX高就讀，並且是同一年級。”
“第二起死亡案件，根據附近居民反映，受害者死前當日與堀木龍井見過麵。”
“而這一起千住大橋遇害案，根據附近居民反映，堀木龍井正是死者井上隆一熟食店的常客。”
原的額前已經冒出了豆大般的冷汗。
所有人正死死地盯著此刻正被書寫在黑板上的姓名。
“堀木龍井”——那仿佛就是新的獵物般。
……
“諸位，從現在起，我們依照原來的B方案，所有重點即為對堀木龍井及相關人士的搜查！”
原組長的聲音響徹整個會議室。
會議室牆壁上方的時鍾顯示，此時為上午九時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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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WV1004，巴赫d小調第二古組曲，“恰空”。
龍井的BWV1043，早已不複存在。而現在在他腦海一直回蕩的，是我認為十分難聽的1004。
在龍井身邊，我已經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為什，我會這樣膽小呢……”
我望著門牌號，猶豫再三，但還是敲了下去。
過了一會，門被打開，一臉憔悴的龍井正站在門口。
“今天要一起出去嗎？”
我的聲音控製不住地打顫。
“……”
他愣住了好幾秒，又突然間轉過頭，仿佛是在盯著屋內的哪。
與以前“待機”時不一樣，龍井給我的感覺，總有一種無法說出的怪異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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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這間屋子，還住著另一人一樣。
……
……
“一直待在這的話，心會死掉的。”
背過身的我，殘忍地拋下了這句話。
如果龍井你能理解就好了……如果龍井你願意和我說出口就好了。
隻不過龍井依舊不會理解，他也依舊不會說出口。
兩個人走在大街上，我除了跟在龍井身旁之外，別無他法。
附近的建築，我們已經去過了不少。
龍井總是懷著探索般的心情去查找著什，最後掃興地從中走出。
今天他要去哪呢？
我望著龍井手中的手繪地圖，擔憂地加快了腳步。
……
“千夏，我們去便利店吧。”
“怎了，是早上的那些點心不夠吃？”
我問得很謹慎。
“沒有。”
“那就去一趟吧，反正我也很餓。”
我假裝不在意地回答，然後就像是要轉換心情一般地走進了便利店。
我隨意地挑好東西，而龍井手拿的依舊是有著花胡哨包裝紙的速食罐頭。
我幫忙付了錢，準備走出便利店的時候，仿佛就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開關一樣，龍井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了？”
“拉德茨基進行曲……”
“啊……你說什？拉德……夫斯基？”
這好像不是巴赫的作品吧？事實上，我了解的古典樂全部都是從龍井那邊聽說的。
“跟著我走。”
他似乎是來勁了。
我知道，有著這種表情的龍井，是根本不可能被人阻擋的。
簡直就像是一個發現了有趣事物的孩童一般，龍井朝著一棟寫字樓奔去。
“看樣子是在頂端……”
轉瞬之間，他已經跑進了消防樓梯。
“喂！等等我！”
我緊追不舍地衝了上去。
仿佛有什東西掐住脖子般，漸漸地，我開始慌亂起來。
不安？躁動？
我不知道。
雙腳也隻有跟隨著龍井，一步一步地向上跳躍著。
究竟什時候才會迎來終點呢？
究竟什時候，龍井才會回來呢？
曾經那個陪著我一起回家的龍井。
曾經那個願意把所有事情都向我娓娓道來的龍井。
即使是不喜歡我，也從來不介意我一直待在身邊的龍井。
……
你究竟，什時候才會回來呢？
……
頂層的大風吹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即使是酷暑，人也不免產生寒意。
學校天台的景象曆曆在目。
可麵前的龍井……
……
他正瞪大著雙眼，注視著手中緊緊握住的一張字條。
但上麵的字跡，明顯就是他自己的。
——“你未曾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秘密。”
……
他已經變了。
我明白，龍井他，早已不再是曾經的那個龍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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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從睡夢中睜開了雙眼。
掛在牆上的時鍾顯示，現在是下午十五時三十七分。
“這是在哪兒？”他稍微翻了翻身，發現蓋在自己身上的是真崎的外衣。
“誒？原老師，你怎現在就醒了？”
在一旁打著瞌睡的真崎看到原睡醒後，瞬間就變得精神百倍。
“睡五個小時早就夠了吧，雖然遠遠比不上達芬奇。”（達芬奇睡眠法為每睡眠15分鍾便醒來工作4小時。）
“但是不已經有結論證明達芬奇睡眠法是無效的嗎……”
“夠了，三課的人為什會在這？”
“我是聽說原老師睡著了，所以過來看望一下。”
“我說真崎啊……你太過於敏感了吧，搞得我和犯人一樣。”
“比起這個，案件是不是有新的進展了？”
“……”
“需要我幫忙調動監控資料嗎？”
“……”
“還是說……需要三課的人手？”
“真崎。”
原板起了臉。
“為什非要這執著於調查這樣的案子？”
“我教過你，作為一名警察，要做好本職的工作。”
真崎漸漸地垂下目光，他站起身，輕輕地穿好自己的衣服。
“……”
“一年前，我處理過一起民事糾紛案。”
“其實隻是普通的高中生打鬧。”
他遞給原一聽飲料。
“老師也很愛喝這個吧。”
“……”
原無聲地接過。
“當時那兩個高中生就是因為一個飲料罐發生了爭執。”
“其中一個人隨手去扔罐子，想著能在遠處精準命中垃圾桶，但不料卻砸在了另一人的頭上。”
“兩個人言語不和，最後扭打在了一起。”
真崎用手象征性地比劃了兩下。
“其中的一人，在不到幾周後——”
“就遭到了那起命案。”
“……”
原倒吸了口冷氣。
“真崎，你當時為什不……”
“一課對事件的處理這嚴苛，結案之前根本就不會給專案組以外的人放出消息，我得知死者的身份時，原先和他發生糾紛的那人已經給出不在場證明了。”
“那個孩子，雖然犯過錯誤，但還可以改正。”
“可是他卻在幾周後就被殘忍地殺害了。”
真崎的臉上沒有任何激動的神情。
相反，此時的他比原還要冷靜。
“……”
“我不可能會原諒殺他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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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長，有一份重要錄像需要您過目！”
就在這時，一位警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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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並沒有人回應我敲門的聲音。
我站在龍井家的門口，犯起了難。
印象中，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起床了。
出門了嗎……
但是最近龍井他也沒有過這早就出門的經曆。
“……”
我順著龍井最常去的路線，走了起來。
“不可能是學校……”
“也不可能是小貓那……”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龍井去找那隻貓了。
雖然自己現在的方向就是正在前往那片空地。
會不會……
就在我準備停下來思考時，龍井突然出現在了視野中。
他十分恐懼地看向前方，像發了瘋般地奔跑著。
“龍井同學？啊……”
手臂就這樣被龍井生硬地拽住，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雙腿就已經跟著他奔跑了起來。
一年來……不，自從認識龍井以來，這樣的身體接觸，我根本是無法想象的。
但是此時的龍井，並不是因為為了觸碰我而抓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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