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三部曲（3）
追隨光輝的信徒
——永遠，化作星辰般的永遠。
……
……
連續的陰霾籠罩著巴爾萊斯梅小鎮。
農夫麵無表情地望著這片滿是烏雲的天空，哈著氣點燃了一根沒有任何溫度的香煙。
紀念碑仍舊佇立在這剛剛翻新的街道旁，紀念碑旁，兩位步行路過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腳步。
“是初雪嗎？”
“可能會是……”
“是初雪！”
“哦，是初雪？”
一位大人也加入了對話。
“今晚可以開香檳了。”
……
……
一小時前，這除了寒冷外，似乎沒有任何冬日的氣息。而現在，這的一切都已披上了白色的素裝。
雛鴞佇立在白雪之中，和身邊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上天為我安排的歡迎儀式嗎？”
它抖落頭頂上細微的雪晶，仿佛不屈服於突然間降臨的白色寒冷，然而它的雙翅卻正瑟瑟發抖。
“我已經十分堅強了。”
“可這還是不夠。”
“我依然會畏懼強烈的寒風。”
一絲不安劃過雛鴞的心頭。
至今為止，雛鴞仍舊不知道自己是在飛向何處，隻是心中仿佛存在著一個模糊不清的“那個地方”。
它的雙翅總是先頭腦一步，仿佛明白自己正將飛向何處，然而雛鴞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去哪，完全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
“捕捉田鼠，越來越困難了啊。”
在寒風中微微瑟縮的雛鴞，凝望著眼前這片被白雪所覆蓋的大地。
……
……
********************
“為什？為什呢？”
“即使所有人否定我的存在，為何你還要堅持這份信仰呢？”
天使將瀕死的信徒從死亡邊緣拯救了出來，麵對著已毫無說話力氣的信徒，天使不斷地問道。
“……隻有您存在於我心中。”
信徒艱難地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音，即使是再沙啞的聲音，也是最虔誠的。
天使感受到了從未擁有過的慰藉，她慈祥地望著信徒，仿佛已經失去了神明的姿態，麵對著這人間最落魄的一無所有之人真誠地說道：
“謝謝你。”
信徒的雙眼中湧出了淚水，他將能夠用來哭泣的聲音，全部化作了自己的話語：
“倘若我必死無疑的話，也無憾了。”
天使欣慰地露出了寂寥的笑容，她望向遠方的天際：
“你不會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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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條匯入的河流了。
自從到達巴爾萊斯梅之後，這條河流從來就沒有向外產生過分叉，反倒是不斷有河流匯入其中，倘若沿著這條大河流前進，或許會有更大的幾率捕獲到食物。
雛鴞似乎深知人類社會，它明白，這條河沿岸每隔一大段距離便會設置一個大垃圾箱，而它生存所必需的食物，便能從中獲得。
雛鴞隻是人類街頭的一隻十分不起眼的鳥，人們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或者隻是簡單地將它誤當做是其它的小型鳥。
雛鴞開始沿著這條河流飛行，或許是為了更容易找到食物。然而，雛鴞隱約發現，這似乎是一場必然。無論雛鴞怎樣嚐試偏離路線，自己總會漸漸地向這條河流飛去。
“或許，這便是上天安排給我的命運。”
“或許，隻有走這條路才能夠避免因饑餓或寒冷而死亡。”
雛鴞慶幸著。
然而，它卻失落地發現，許多垃圾箱中並沒有自己正在尋找的食物。
“也是呀，可頌的最終去向是人類的餐桌而不是垃圾箱。”
雛鴞感覺到哪有一些不對勁。
而就在這時，一陣更加猛烈的寒風向它襲來，雛鴞不得不立即降落在河邊的一棵樹下。
從昨天起，這的寒風就沒有停歇過，反倒是一陣比一陣猛烈。
“要冒險嗎？”
“冒險趕路的話，不如一點一點來好。”
“……可是，我究竟要去向何方呢……”
雛鴞再一次張開了翅膀，朝著黑暗色的天空，衝了出去。
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寒氣，而雛鴞隻得向前飛行，它別無選擇，因為它必須及時獲取食物，以補充熱量與體力。
“這根本沒有我的庇護所。”
雛鴞看到了一棟又一棟亮著燈的房屋。
“他們看起來是那樣溫暖，一定很幸福吧。”
雛鴞笑了，可卻笑得十分寂寞。
“也許當初不應該離開那片原野……”
“不。那樣的話和死亡有什區別？”
雛鴞麵對著疾風自言自語，完全沒有注意到寒風變得更加猛烈了。
而就在這時，一陣突然出現的猛烈側風直直地向毫無防備的雛鴞襲來。
雛鴞緊急地采取降落措施，然而還是晚了。
它一頭撞在了一顆巨大楊樹的樹枝上。
……
……
********************
天使將信徒帶往了神間。
“一個人，一定非常寂寞吧。”
信徒自言自語地感慨。
神間雖然沒有人間擁有的疾苦，但同樣也沒有人間所擁有的快樂。
“人類之子，你的虔誠深深地打動了我。我從未見過對神明如此虔誠的信徒。”
“說吧，說出一個願望。我定能夠幫助你完成它。”
天使麵帶微笑地望著信徒。
“人間有眾多惡的化身，你在人間一定受到了無數欺淩吧。”
麵對天使，信徒認真地點頭。
“那，幫你賜予這些惡人最嚴厲的懲罰，將他們逐出人間，如何？”
天使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但她又迅速恢複了原先的微笑。
天使正靜靜地等待，等待著信徒的回答。
在思考很久之後，信徒慢慢地開了口。
……
……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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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睜開雙眼的那一刻，對於雛鴞而言簡直是真實存在的噩夢。
眼前仿佛是被暴風雪所統治的世界。
當一切都化為白色之時，迎接雛鴞的是無盡的寒冷與饑餓。
雛鴞不知道它剛剛在這昏迷了多久，但可以確定的是，它已經在此昏睡了很長一段時間。
現實的恐懼對於雛鴞而言就是當頭一棒，它竭盡全力地從厚厚的雪層中掙脫出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力氣飛行。
甚至連支撐自己身軀的力量也快要用光了。
“還要……前進。”
雛鴞邁著艱難的步伐，朝著遠方前進。
暴風雪非常大，除了一戶人家的燈光之外，雛鴞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那看起來離它很近。
就這樣，無法展開雙翅的雛鴞拖著自己那瑟瑟發抖的身軀，向唯一的光源緩慢地挪動步伐。
可是，它卻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雛鴞無法抱怨，也無法叱罵，它甚至沒有力氣發出聲音。
而最絕望的時刻，終於降臨了。
……
它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中。
……
“或許，這便是我旅行的終點吧。”
雛鴞的腦海中閃過春天時自己堅定地仰望天空的畫麵。
“也許在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我會葬身在此吧。”
“這對我而言，也許就是最完美的結局吧。”
“比起死在一成不變的原野上，死在暴風雪中，聽上去要更加壯烈一點。”
雛鴞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曾經仰望過的天空——現在卻是恐怖的灰暗色——它的腦海中開始回想著一幕又一幕情景。
它回想著夏日博登湖的蔥綠，回想著秋天菲爾德黑森林的沁爽。
林河邊境的田鼠非常猖狂呢，還有那些時常出沒的野兔！對了，那的河水非常甘甜，比陰霾中的積水好喝不知多少倍。
雛鴞回想著，笑著，它覺得它的一生似乎沒有什遺憾。
它一直回想著，直到回想起那個故事……
“！”
“信徒……與天使……”
“被困在絕望中的信徒並沒有死去啊！”
回想到這，雛鴞突然發現自己的一生連什事情都沒有做便要結束了。
“不甘心啊！”
“可惡！”
雛鴞強忍著寒冷的痛楚，就在身體快要產生幻覺的邊緣，它站了起來。
“絕對不可以死！”
“絕對不可以死！！”
“我要活著！我要堅強地活著啊！”
是啊，雛鴞，你的一生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沒有做。
還有許許多多的未來，還有許許多多的幸福，正在前方等待著你啊！
“……那個故事……那個故事！”
“我還並未知道那個故事的結局！！”
“這也絕對不是我旅行的終點！！”
雛鴞用翅膀守護著自己，向著唯一的光芒，一步一步地邁出自己的腳步。
它未曾明白生存的意義是什，它也從未知道自己前行的終點是何方，然而它就是不願在這死去，它就是不願聽從命運。
而這也許並不是命運。
也許堅強才是它的命運。
因為它選擇堅強，所以才能夠從那片原野中脫身，才能夠見識到這大千世界。
雛鴞從來都沒有忘記那個靈魂的話語。
——現在，你便是我們！
——，快去吧。
雛鴞明白，它正載著要傳達的話語，它正載著將要去實現的願望。
所以它不能死。
它絕不能死！
……
微弱的光芒，就近在咫尺。
而幾乎意識即將遠去的雛鴞，突然之間嗅到了食物的香氣。
對！那是不遠處的垃圾丟棄箱傳來的氣味！
雛鴞再一次充滿了動力。
“我絕不會在這倒下。”
它順著掃帚棍爬進了箱口，一股懷念的味道撲麵而來。
是花生末！
雛鴞顧不得一切，麵對著眼前的食物狼吞虎咽。
倘若它能夠流淚，現在流下的一定是欣喜的淚水吧。
“是的，還沒結束！”
“我還不知道那個故事的結尾。我還不知道這條河流的盡頭。”
“我還想要尋找更多更多美好的事物。”
飽餐一頓的雛鴞望著西北方黯淡的天空，滿懷挑釁意味地伸展開自己的雙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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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信徒再一次肯定地回答。
這樣的回答令天使大吃一驚。
“你不想讓那些曾經欺淩你的惡人們受到懲罰嗎？”
“……”
信徒再一次地沉默了。
信徒明白，即使讓那些惡人被逐出人間，他們仍舊無法信仰善良，他們仍舊無法改變惡的本質。
“不想。”
“我不想將這個作為自己的願望。”
天使麵對著表情嚴肅的信徒，再一次地發問：
“那……”
“你想擁有一個怎樣的願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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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暴風雪停歇之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而雛鴞所不知道的是，這一天，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
雛鴞飛過了市政廳，它在孩童們的矚目下穿過了遊樂場，當它到達一片相對平曠的地區時，夜晚的月亮已經高高掛起在天邊。
而就當它準備繼續飛行之時，北方的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絢麗的火光。
“那是……”
是煙花。
那是聖迪濟耶的人們為慶祝新年而準備的煙花。
雛鴞將這一切的美麗收入眼中，它從未欣賞過如此美麗的景色。
“原來夜空還可以這樣漂亮。”
在河畔孤零零欣賞煙花的雛鴞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感歎，它感歎著煙花的絢麗，感歎著自己的孤獨。
“這樣的景色，似乎在何處見過。”
轉瞬即逝的煙花伴隨著新年的鍾聲一同消逝在遠方，耳畔傳來隱約的歌舞聲，大概在歌舞會上的男人們已經酩酊大醉了吧。
“他們真的……很幸福呢。”
“大概，這就是同伴的幸福吧。”
雛鴞拍了拍自己的翅膀，在這陪伴著它的，除了這些古老的遺跡，大概就隻剩下還未消融的雪了。
“……走吧。”
雛鴞不懂什是真正的友情，也許友情曾經在它的世界出現過。然而現在的雛鴞，並不知道什樣的事物才能夠被稱為“夥伴”。
它隻有繼續被孤獨包裹著，它隻能繼續著自己的飛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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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徒低下了頭。
並非是因為做錯了什，而是本能地低下了頭。
“可這樣的話，豈不就是太過於自私了嗎？”
“不是的。”
天使搖了搖頭。
“隻要將你心中的願望說出就好。”
“因為你是善良的人，你所許下的一切願望都不是自私的。”
天使再一次慈祥地回答信徒。
她在等待著信徒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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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河畔兩岸的冰雪徹底消融之時，三月的春風已席卷了整個大地。
雛鴞和那些勃發的萬物一樣，煥發著新生的朝氣。它已經經曆了冬日的寒冷，它已經經曆了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磨難。
“現在的這雙翅膀，一定可以守護別人了。”
雛鴞麵對新一輪日出笑著，它笑得是那樣開心，以至於感染了河邊的水草，驚動了河岸的大樹。
雛鴞漸漸地被人們喜愛了。
它曾穿過冬日的田地，它讓無處躲尋的田鼠葬身在此，它讓騷擾田地的害蟲痛苦不堪。
“謝謝你！”
“再見了，貓頭鷹！”
農夫看到它便喜笑顏開，而放風箏的孩子則笑眯眯地和它道別。
或許，這就是能夠稱作“夥伴”的人吧。
但是，這樣的“夥伴”，仍舊是無法陪伴在我身邊的夥伴，雛鴞如是想。
當春風拂過這片沉睡著的大地時，雛鴞仿佛就已經發現，自己的目的地正在沿著這條河流的遠方。
“那，有我的夥伴在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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