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銜泥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水草二十三 本章:116. 銜泥

    燕死牢。

    古楚容三人未纏鐵索,未蓋沉枷,身上也未瞧見半點傷處,隻是穿著囚衣,灰頭土臉,神色頗是鬱鬱。

    牢門之外,停一步輦,半臥其上的古雲渥,臉色焦黃,兩腮深陷,一看麵上就是帶著病的。

    四人交目,半晌無言,待得好久,方聽見古雲渥喉頭隆隆雷響,膺前起伏個幾回,嗚的一聲將一口濁痰連著半嘴老血嘔在帕內。

    古雲初見狀,忙不迭將身子朝前一仆,兩掌緊捉著牢門,欲要啟唇,然則瞧著那透紅的帕子,心早是涼了大半截。

    古雲渥半闔了眼目,潤潤口唇,稍一搖眉,竟是笑了,“一夜千條計,百年萬世心。現而今命不久矣,人反倒活通透了些”

    一言未盡,已然見楚鬥貞兩掌前揮,抬聲疾道“國主,你這身子瞧著確是不甚不甚爽利然則天佑我主,自有後福”

    古雲渥聞聲,兩目微開,並不著急說話,反是搖搖眉,肩頭抖個兩抖,吃吃笑了,“鬥貞,自何日始,你也忸怩作態著說起漂亮話了”

    楚鬥貞被古雲渥一句戲言拍在額頂,臉色通紅,膺內霎時連氣都走不暢了。

    古雲渥眉一蜷眼一黯,麵上淨是些窺盡紅塵瞧不破的寂寥倦怠,“孤這幾日著實委屈諸位了”

    牢內三人聞聲見怔,正自思忖著該當如何接應下這不知虛實難明前後之言時,又聽得古雲渥急乎乎喘了幾喘,淺聲歎道“此番,倒是輪到孤詞不達意了諸位受我作難的,又豈止暗度陳倉一樁事體孤對爾等不住的,又何啻受辱下獄十足冤情孤眼前三人,為臣子微勞足錄,遑論護國保家戮力匡襄之功;為手足兄友弟恭,更不消說我等同舟共濟生死相托之義這般言來,再瞧瞧爾等眼下模樣孤這國主做的,兄弟當的,怎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聞聽此言,容約兩目一定,咂了咂嘴,麵上倒是添了些外人瞧不清來由的怒氣,脊背再往高處一拔,挑眉便道“兄弟相與,還不就得是赴湯蹈火而無反顧你且莫多說些有的沒的,靜心養痾方是大事。”

    楚鬥貞忙不迭急急一應,“正是,正是”脫口即出,然則須臾一頓,其卻又壓低了聲兒,口內連連念叨,“非也,非也。此回下獄,咎由自取,理合就戮,豈敢多言若臣思慮周全多下心力,也不致帶累那幾多性命主上對西宮娘娘同三皇子寶惜異常,愛如眼目,我等豈是無知”

    “可臣臣那一時是當真以為穩操全算也是當真當真遣了心腹精兵前往後廷以為衛護孰知他怎就那般蹊蹺作怪”

    “差之毫厘,失之須臾西宮遭命若此,皆乃前定,你我安有奈何孤即便要怪,也隻能等著痛飲孟婆茶前,好將那造化小兒一通斥詈罷了。”

    古雲渥強打精神,寬慰他人,亦算自藉。

    一言初落,牢內三人再憶先前,恍如一夢,兩兩對視,俱覺揪心,慌忙各自收了眼風,逃目別處,再也難得片語支應。

    候上約莫半盞茶功夫,古雲初目珠方咕溜溜轉上一轉,機鋒一換,倒是後知後覺應和起古雲渥前言來,“臣弟蒙君不棄,素餐日久,既當用時,甘為給使。”話音方落,其下頜朝內一收,目簾反是上挑,冷不丁暗掃一眼古雲渥,而後又再四麵張顧,待查確無旁的耳目,這方探舌濡濡口唇,低聲試探道“皇兄,昨日之日難留,眼下再重,亦重不過你這身子去。想起那日殿上,內侍倉皇疾呼,好教我等心膽俱顫,生恐生恐”

    古雲渥口唇稍開,徐徐納氣,然則一口長氣吊到一半,又止不住猛咳起來。

    “太醫早是瞧過了”古雲渥擺擺手,將先前沾血的帕子疊了疊,再往口唇處一糊,靜個半刻,見那肺氣又沒了外泄之態,這方軟了軟肩頸,半見調笑道“暴氣上逆,而後血脈塞閉,昏聵兩日得少複神智,便是回光返照之相。”

    不待旁人有言,古雲渥早將麵龐往邊上一側,肩頭輕顫,再啟唇時,哪兒還掩得住那濃重的哭腔

    “人道修短有命,何懼一夢南柯此番此番若孤追得急些,想來興許能趕上我兒同其母妃,舉家合懽,把臂同行地泉路遠,歸心如箭,這般稍一思忖,孤倒是一身輕鬆。”

    古雲初聽到這處,便知那殘存的一絲僥幸也是指不上了,心骨摧捽,身子自是顫篤篤,連帶後槽牙也跟著止不住地抖,左右各將容約同楚鬥貞掃個一麵,卻見其一個淡泊中留了三分悔疚、一個悲愴中摻著十足自責,想是他二人念及後庭慘死冤魂,再見跟前膏肓帝王,心內莫不是早忘了四下桎梏囹圄,全將自身置之度外了去。

    “主主上蒙皇天眷佑,吉人必有天相”楚鬥貞兩手攢拳,也不知是哪兒來的無名火,倒將十個指節齊齊燒的透紅。“即便太醫束手,民間亦有神人,那一位先前那一位神醫便若菩薩臨凡,妙手救苦之前既能而今何不”

    古雲渥麵頰仍未回轉,狠將鼻子一吸,啞聲駁道“鬥貞所言,孤也並非未有設想。初複神智,便暗遣心腹去往那處,豈止那神醫弟子道其數年前早已逍遙江湖,隱身去世;天欲亡我,現而今孤這情狀,哪等得到海底撈針原上捉蚤這幾日,孤粒米未進,血倒是嘔了幾斛,湯藥莫說過喉,單單聞著了便要幹吐。四肢已不善舉,一出一入,皆要人抬了;頭竅亦是昏沉,一日隻得一二時辰尚還能言,來此見你,已是不易。如此藥石罔效,太醫乏術,日日看著他們三跪九叩,聲聲乞罪望孤開恩,孤心反有些過意不去。”

    愈到後麵,古雲渥話音愈低,好容易連著說了幾個整句,這便要挎著臉好一通歇息,待回了生氣,方再言道“孤這身子孤自己最是清楚,廢後那一番唇槍舌劍,早將孤這五髒六腑紮成了蜂房一般。百念灰滅,無心戀生,若非後慮社稷,隻怕孤當時絕氣撒手塵寰,轉而追隨愛妃幼子而去”稍頓,古雲渥又喘上兩口粗氣,再緩一緩,重又低道“內宮之事,莫可外傳;孤更無意驚擾民情,苟延殘喘。故而鬥貞一番好意孤心神領受,隻怕垂死之身,風中之燭,居生無樂,不若早離。”

    古雲初聽得此處,麵色更見慘白,止不住自成千上萬個毛孔齊刷刷泛上來一股惡寒,叫那粟子起了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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