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類別:未分類 作者:螞蟻吃飽了 本章:第一章

    鬆殿家家主把持大納言參議之位已十年有餘,自上一代家主謝世,白少主尚未成年,禦前便有斯波家督向皇上進言,令鬆殿家少主繼承先考所留大納言之位。不巧,大納言甫一空缺,幕府的伊勢貞親大人便拔擢了一位一向交好的中納言升遷,還大放厥詞說:等鬆殿家的少主及冠娶親了,再進大納言之職不遲。這話叫在場的幾位公家武衛聽了,心中都覺不妥,但懼於伊勢素得將軍的倚重,都隻得閉口不言。



    武衛斯波家一位叫義廉的聽聞此事,心中甚是不平。斯波義廉借山名家致信將軍之機,令一位美貌少年從侍左右,交遞信件。這少年身材修長,容貌可人,方入室即引眾人竊竊私語,連將軍足利義政也睜大了眼睛,伸長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多虧伊勢貞親在旁勸誡,才不至令將軍在公卿麵前堂然離席。待少年向將軍遞信,傳遞的侍女因戀慕少年的美貌,不慎鬆手掉落信箋,義政將軍也不顧議事的禮節,竟起身上前拾起書信,旁若無人地讀了起來。



    主持大局的伊勢貞親心中怫然不悅,囿於身份,他不致在人前出言訓斥,隻得等將軍讀完信。伊勢貞親頷首問道:什事?義政將軍便將信交給仍跪坐在旁的伊勢貞親,兀自回到原來的座位上。



    此信乃是守護大名源持豐,即後世稱作山名宗全的居士親筆所書。山名雖已出家,仍領六地守護,況自平定嘉吉之亂,山名宗全得到赤波氏的播磨,權勢赫赫,遠非往日所比。早在前些年,山名氏不敬將軍,多有倚老賣老之嫌,如今更是。除卻京畿的武鬥,朝堂上的調任也不放過,山名宗全勸誡義政將軍起用鬆殿家主人:白君尚未成年不假,但考量白君的才情,“實不以虛齡屈之”。如此,不僅足慰前任家主的在天之靈,更是為天皇和將軍起用一位德才兼備的棟梁。信中剩下的篇幅不吝溢美之詞,洋洋灑灑讚美鬆殿家少主是一位稀世少有的人才,“願使將軍目睹白君之采,遂明臣下之詞,誠非一紙虛言。”傳聞宗全大人年事雖高,卻還精神奕奕,猶如三四十許的中年人,見信中之言,果真如此。



    “山名大人心係將軍,此誠可敬,”伊勢貞親對義政將軍道,“鬆殿家是京中大家,我與將軍卻從未聽過這位少主的才情,想必在座諸位也沒有聽過鬆殿家少主的詩詞,無從知曉這位家主的才能。”



    “大納言參議本是國之重職,不妨依山名大人所言,請在座諸位見過鬆殿家少主,再做決斷不遲。”



    斯波義廉倨傲道:“伊勢大人的話有幾分道理,但細想之下,大概是為了拖延時間,敷衍山名大人,才口出此言吧?”



    若在前兩年,伊勢貞親把持幕府中事,無人敢與之抗衡,然而自處死義視的進言遭到山名、今川兩位守護大名反對,伊勢外逃近江國,甚至連累將軍的威嚴,待義政將軍念及舊情將他召回京中,伊勢貞親的權勢和威望早已大不如前。斯波義廉自恃身後的山名宗全,膽敢公然頂撞伊勢,“連鬆殿家這般尊貴的出身也不足夠,那伊勢大人以為,伊勢家的武士就可以勝任大納言的位置嗎?”



    此言一出,在座的諸位無一不屏氣凝神。幕府式微,將軍大權旁落,山名氏和細川氏在京中對壘多時,然而這樣堂而皇之的僭越,卻還是公堂上頭一次。



    值此劍拔弩張之際,義政將軍出言作解。他不能自滅伊勢氏的威風,也不敢責備山名氏撐腰的斯波家督,許是心係堂上的美少年,義政將軍忽開口道:若白君如這位信使一般美麗,想必不止幕府,天皇陛下也不會因虛齡、委屈了如此標誌的人才。



    斯波義廉聞言行禮道:將軍口中的這位信使,便是山名大人信中所提、鬆殿家的少主白君。



    在座諸位公卿聞言不禁色難,將軍此言既出,不可反悔,現下之計,也隻得追回鬆殿家的大納言之位。大納言之數始終有限,他們雖與鬆殿同為公家,若是鬆殿家仍同前代一樣,把持大納言的位置,他們想要升居此位的用心不免化作泡影。可與囂張跋扈的守護大名相比,公家世代顯貴,同氣連枝,不可坐視鬆殿家一時失勢即遭鄙棄。話雖如此,公家諸位也不願鬆殿家分文不失,維持原來的地位。他們原想令將軍開恩,賜下一個四品以下的從貴之職,才是再好不過。



    大納言橘忠平浸淫官場多年,自然明了眼下滿堂公卿心中的算盤,他自恃德高望重,向義政將軍行禮道:“將軍此言既出,本當任鬆殿家大納言參議,隻是如今大納言之職業已任滿,白君尚未成年,雖才情斐然,也著實不合常理。不如令白君先行就任空出的中納言一職,待白君成年,再行升遷。如此,也可令諸位公卿明了白君的才學,實非山名大人一家之言。”



    斯波義廉意在為鬆殿家少主在朝中謀上一官半職,現下的情形,已能令他滿意,斯波家督由是向義政將軍謝恩。而那位風采照人的少年、鬆殿家的少主白君,除卻遞信,也隻能在將軍議事時恭謹地垂首侍於一側。那些關乎他未來命途的話,一句也插不上嘴。



    與作為鬆殿家前任家主的父親相比,白少主的風光遠不如昔,可束發之年即獲如此高位的,縱觀古今,也難見一二。少主光彩照人,好似《源氏物語》中光華公子再世,見過他的人,無一不稱讚少主美麗,因而坊間盛傳他日後必當顯貴。兼之斯波義廉大人從中扶助,鬆殿家早先雖因戰亂流離失散,然而在飄零搖曳的京都,與一味擔驚受怕的公家相比,似乎分外體麵。



    由斯波家督主持,鬆殿家少主迎娶了大納言橘忠平的養女。此女喚作朝顏,嬌妍美麗,大納言憐愛非常,與光彩照人的白君十分良配,當真光輝煥然,美麗無瑕。佳人新婚燕爾,恩愛非常,不到一年,朝顏便為鬆殿家誕下子嗣,取名信源。可惜世間之事總是難以預料,信源出生三日即染疫病夭折。作母親的朝顏,產後本已虛弱至極,又因目睹愛子痛苦非常的可怖死狀,患了失心的症。白少主強忍喪子之痛,將妻子送往普恩院休養,誰知不過月餘,朝顏竟在一日路過北川時發病,失足落水溺亡。



    至親接連故去,中納言哀不自勝,遂生出家之念。聽聞鬆殿中納言光臨鹿苑寺,住持親自隨從,又用鮮花鋪滿庭園,盛大非常。寺中的僧眾久聞中納言的美貌,爭先一睹鬆殿家少主的風采,那些因身份低微不能在法水院陪侍的僧眾,大多躲在路邊,隻盼能親眼一見中納言的姿容。這些僧眾中,便有一位來自天台宗延曆寺,喚作淨空的和尚。



    這日住持在法水院為中納言講經,夕食時分,忽傳淨空和尚,令他陪侍中納言左右。住持所言,中納言需在寺中暫住三五日,聽聞中納言幼時曾住在美濃,習性與京都出身的貴族大有不同,因此請來能聽懂關中話的淨空,免得有什招待不周的地方,惹得中納言不悅。



    鬆殿家是京都的公家,怎有一位幼時在美濃生長的少主?此事說來話長。中納言的母親並非鬆殿家正室,隻知她出身美濃,家世並無出眾之處,京都人喚之阿幸,至於阿幸姓甚名何,父母身世,都已無人知曉。鬆殿家前任家主、中納言之父本名藤原維德,維德年近五旬仍無所出,法師指點他去本光寺求子,阿幸便是他路上結識的女子。維德並非無恥之人,然而京中傳信,將軍已決意恢複他大納言之位,茲事重大,不敢耽擱,還須即刻啟程。十個月後,鬆殿維德收到美濃的來信,阿幸說自己已誕下一個男孩,不知該取什名字?孩子活潑可愛,想必十分健康,即便自己無福贍養,料想這個孩子的身世,也應當送去京都學習,所以思來想去,必定得告知鬆殿大納言大人才行。



    維德起先並不理會,隻當是女人誆騙他的借口。維德的正室清檀院卻勸他說:若是心有疑竇,不妨先收為養子,日後若真落個膝下無子,再作打算不遲。維德不以為然,清檀院不敢公然違抗丈夫的命令、將女人接到京都,然而顧慮鬆殿家的子嗣,遂修信一封,回絕阿幸說:京都時疫紛起,路上並不太平,料想嬰兒體弱,不能車馬勞頓,上京之事,不妨等到穿裙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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