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三十二年，陽春三月。

    大周。

    洛陽城。

    河南縣寬政坊，縣衙公堂。

    二十一歲的書生井鍾，被兩名衙役摁到跪石上，虎眼綻放著桀驁不馴，寬闊的獅子鼻喘著怒氣，大嘴不停地喊冤叫屈，身高六尺多卻不顯得單薄，額頭因為幼年磕到而導致兩邊額角突出，被人戲稱頭角崢嶸。

    井鍾戴著襆頭、身穿葛布圓領袍、腳蹬麻鞋，一看家境也就中不溜。

    “學生冤！”

    飽含怒氣的話，從井鍾口中一字一句地迸出。

    頭可斷，血可流，汙名不能有！

    穿越之前我憋屈，穿越之後還憋屈，我他娘的不是白穿了嗎？

    司法佐往地上扔下一柄褪色的橫刀、一把有些年頭的三石弓、一壺射甲箭，都是井鍾隨身攜帶的武器。

    河南縣令裘雍著烏紗帽，肉乎乎的身軀撐得緋色的官服幾乎炸開，蹬麻鞋，蜂眼眯得幾乎看不到，塌鼻努力地張著鼻翼，一雙招風耳仿佛在來回扇動，豬蹄似的手掌抓著驚堂木奮力一拍。

    “當本官是那些七品縣令，任由你哄騙？看清楚，緋色，五品，正五品上！”

    “南市府錢進被你喪心病狂地沉入洛水，當真以為夜黑風高，就可以避開武候的視線了？”

    河南縣也是京縣之一，縣令是正五品上。

    在其地麵上的南市不歸河南縣管，南市署是太府寺下屬機構，府、史是流外官，有一定機會晉升為品官。

    老鼠牙、老鼠眼的南市府錢進，從洛水打撈出來時，軀體浮腫，身上的肉都沒了大半，眼珠子都叫魚蝦吃了一顆，好生淒慘。

    井鍾的脛骨被堅硬的跪石硌得生疼，隻是在喊冤：“大周還有律法在，由不得人胡來！無憑無據就冤枉學生殺人，就是死，學生也不服！”

    裘雍冷笑：“不服？就問你這弓箭、橫刀是不是你的？有這凶器，還說錢進不是你殺的！”

    “動機，是因為錢進連續三年加征你井家的兔皮數量，導致你和他在南市署門口劇烈爭執，所以懷恨在心，下此毒手！”

    堂下、衙院內站著幾十個寬政坊的閑人，嗡嗡地議論著河南令的話。

    “明府說得對，這種人就該死！”

    “不中，我家還有菜刀哩，我也殺人了？”

    “你也有仇人，你家也有菜刀，那就一定是你殺的沒錯。”

    對於多數人來說，官府說的就是道理，管你有理無理。

    但這世間，多少有一些清醒的人，能感覺到這話不妥。

    井鍾倔強地昂頭：“倒要請教明府，律令上準私有弓箭、橫刀，律令是不是出錯了？”

    “有武器就是殺人凶手，合著按明府的意思，天下男兒都有根，都涉嫌奸汙，都要割上一刀？”

    “洛州都督府治下一百一十八萬三千零九十三口百姓，眼睜睜地看著河南縣枉法！”

    堂下的議論聲更大了，就算是與縣衙同坊，閑人們也不得不承認，井鍾的話再他娘的有理不過了。

    真按照裘雍的話推論下去，可不就得每個男人先割一刀？

    到可以肆意玩法的地步，誰又能保證，下一個遭殃的不是自己？

    但是，官府強大，草民除了認命，還有什辦法？

    裘雍的招風耳停止了扇動，蜂眼驀然大睜，蘿卜粗的手指頭本能地捉著兩支紅頭簽：“說！你怎知道都督府人口數量的！”

    律令什的，，以為你讀過幾年書就能對官府指手畫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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