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趙都安返回下榻的臨時“都督府”小院的時候,發現堂屋內燈火通明,窗紙上倒映出三道黑影來。“吱呀。”趙都安領著金簡推開門,燭光就從門檻蔓延了出來,好似將黑夜燒了個窟窿。
屋內,莫愁、玉袖、霽月三女競圍在方桌旁,在打葉子牌。
桌上擺了個坐墊,此刻新一輪抓牌完畢,聽到聲音,三女同時扭頭看過來。
玉袖和霽月都沒什異樣,唯獨莫愁……整個腦門上,都貼滿了一張張撕成長條狀的紙條。好似在臉上掛了一幅門簾。
冷風從趙都安身後灌進屋子,吹的莫愁臉上的紙條“嘩啦啦”一陣響。
………,”趙都安倒吸一口涼氣:“你們這是……”
神官玉袖淡淡的語氣:
“莫昭容說來等你回來,左右無聊,便打牌解悶。”
披頭散發的霽月也點頭:“恩。”
不……我又沒瞎,當然看得出你們在打牌,我問的是為啥隻有莫愁在輸……趙都安欲言又止。唯有莫愁低頭,瞥了自己手上攥著的一大把爛牌,無聲鬆了口氣。
故作鎮定地站起身,將牌扣在桌上,隨手扯下滿臉的紙條,風輕雲淡的姿態:
“都督既已回來,正要與你有事商談。”
說完就往門外走。
玉袖見狀隱晦地笑了笑,對金簡招呼道:
“二缺一?”
金簡遲疑道:“玩錢的?”
“玩。”
金簡眼睛驟亮,徑直走過去,小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了莫愁的牌,小眉頭擰緊。
趙都安默默關門,將房間留給打牌的三個女人。
看向身旁的莫愁,委婉地安慰道:“輸了多少?”
……,”莫愁麵無表情盯著他:“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庫庫庫……趙都安努力憋笑,輕輕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世間境術士神識外放,莫大姑娘以凡人之軀,與她們打牌本就是必輸無疑。”
她們作弊……你怎不早說……莫愁袖子的手一下攥緊了。
好在莫昭容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迅速收拾心情,指了指月亮門對麵院子,一架秋千:
“過去坐坐吧。”
所謂的“都督府”,其實乃是湖亭本地一座民宅,戶主戰亂跑了,朝廷占據半座湖亭後,空餘的宅邸便拿來用。
因此宅子殘留許多設施,如這秋千就是其一,表麵灑掃過,沒有積雪,以藤條編織,卻比院中的石凳好坐些。
今夜並不算冷。
寥落的星光下,趙都安與莫愁在秋千上並排坐下,四周寂靜無人,唯有屋內隱約傳來打牌的“啪啪”“事情順利?”莫愁直入正題。
趙都安點頭:“蔣王孫已投靠我們,這老頭子胃口不小,好在膽氣弱了些,也就拿捏住了。”他簡略地將策反蔣王孫的過程描述了下,又從袖中取出那份敵軍布防的情報,遞給莫愁。
“比我想象中順利,”莫愁接過情報,掂了掂,顰眉道:
“隻是還不好確定投誠是否有詐。”
趙都安平靜道:
“所以要確認下這份布防圖的真偽,你交給石猛他們做就好。此外,對方還會釋放馮舉回來,作為投名狀。我安排宋進喜盯著了。”
莫愁喜上眉梢:
“如此最好,此事成了大可提振軍心。等確定蔣王孫可信,有其為內應,奪回湖亭指日可待。恰好靖王去濱海,如今可打他個猝不及防。”
暢想著未來,身在軍營,穿女官袍服代天子監軍的女宰相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了不同:
“你倒是個福星。”
趙都安笑了笑:“話別說太早。”
“怎?”
“沒什,隻是我總覺得太順了。”趙都安靠著秋千,望著夜空輕聲道:
“我剛來,靖王就不在,蔣王孫也順利投靠。進展比在西線順利的多。”
莫愁擰緊眉頭:“也許是你想多了。”
“或許吧,算了先不說這個,”趙都安忽然轉移話題,扭頭看向情敵:
“有個事問你。你在宮中多年,應很了解二皇子簡文吧,能與我仔細說說嗎?恩,公開的資料不用你講,說點你對他的看法吧。”
莫愁愣了下:“怎突然提起簡文?”
“好奇心,這個解釋夠嗎?”趙都安玩世不恭的語氣。
莫愁雖滿心疑惑,但了解其脾氣的她也未多問,想了想,說:
“簡文此人……在政變前,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恩,也可以說偽裝的很好。”
“仔細說說。”
“就是……他從小便聰穎過人,遠超其餘皇子,是皇室學堂中極耀眼的一個。恩……這不是我說的,是陛下私下說的。
陛下雖也極聰慧,受太師賞識,但出生的晚一些,剛入學塾時,最被器重的還是簡文,彼時授業的便是太傅莊孝成。
那時,簡文就是極要強的性格,且喜歡與太子比較。”
莫愁仿佛陷入回憶,娓娓道來:
“比如,簡文與太子少年時,常彼此串門。那時太子住在東宮,住處比其他皇子氣派的多,時常設宴,款待兄弟姐妹聚會。
某次聚會時,因討論文章,簡文在席間引經據典,大出風頭,那時太子殿下府上的太子洗馬宋植便笑對簡文,說“你說的這些,我悉數明白。但我知曉的,你卻不知。’,將簡文壓了下去……”趙都安出聲打斷:“等等,這個宋植是……”
莫愁怔了下,語氣鄙夷:
“你連宋植都不知道?哦,差點忘記,你是幾年前才出頭的禁軍小卒,不知道十幾年,二十年前的事很合理。”
趙都安:….”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小小貶低了下趙都安,莫愁心情大好,繼續道:
“這宋植,說來也是個極厲害的人物,乃是某一屆狀元,點翰林。學問極大,據說有過目不忘,舉一反三之能。
恩……若要類比,大概比如今的韓粥,韓學士都要強一大截,彼時年歲才三十有餘,便有大儒氣象,恩……若非其後來消失了,那什正陽先生,都未必能崛起,許是還要在宋植下頭。
對了,他當年甚至與張天師有交往,算是個忘年交。”
這厲害?
為何我都沒聽過……趙都安詫異了。
莫愁道:
“也因其才能極佳,才被先帝提拔為太子洗馬,在詹事府跟隨太子,是為未來班底。誒……話扯遠了,我說到哪了?”
趙都安提醒:“宋植懟了簡文,說他學問不夠。”
“哦,是這樣。”莫愁道:
“結果簡文那次宴席回去後,表麵不動聲色,卻是去書樓中的次數愈多了。
一年後,太子又一次宴請兄弟姐妹的時候,簡文竟拉著宋植,去了學塾書樓,指著偌大的書樓,要宋植隨便挑,看有哪一本是宋植能背,而簡文背不出的。”
好家夥,這也是個記仇的啊……趙都安直呼內行。
好大的氣性……不過未入世間,凡人之軀沒有神識輔助,能一年背誦下一座書樓,的確堪稱變態。莫愁追憶往昔:
>>章節報錯<<